正文 如沐春風(三)(1 / 3)

如沐春風(三)

傾城戀

作者:洛書

“我最後一次見她,是在八百多年前。那一世她終於投了一次好胎,那一胎天生仙骨,資質非凡,假以時日,必能修成正果。我本以為這一世的她定能得償所願,也暗暗替她高興,可後來我托仙界的朋友替我打聽,才知道這幾百年間,從未有過凡人飛升。我也想從掌書文官處再瞧瞧她的生平,但生死簿上有關她的記載,已經全都消失了。剛才我瞧見汀風仙君,就是忍不住問他,可否知曉那位姑娘的下落。”

冉沐的心思提了起來,忙問:“他怎麼說?”

雲娘搖搖頭,自顧自地倒了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之後才牽動嘴角扯了個笑,那笑極為譏諷:“他道他不知情,他不知道有這麼一個人,獨自追隨了他那麼長的時間,為了他在臨川裏受過七百年的煎熬。而且我同他說起這些時,我瞧他竟無半分動容,這位仙君的心腸,就算在天界諸仙中,恐怕也算硬的了。”

冉沐聽雲娘這般說起汀風仙君,隱約覺得刺耳得緊,不由得替他辯解道:“姐,我同他接觸過幾次,他分明是個和煦溫柔的神仙,我想他並非鐵石心腸,這其中大概有什麼誤會。”

雲娘搖頭失笑:“你才活了多少年?你哪裏知道,有時候這麵上越是溫和理智的人,心腸越是冷酷。他們把所有的利弊好壞都看得清楚,把所有的界限都定得分明,做任何事都不肯有一絲一毫的偏差,這樣的人,又有多少衝動心軟的機會?”

冉沐一時無法辯駁,咬住下唇想了一陣,又將頭往床上一紮,悶聲道:“我總覺得他不是。”

她不願像雲娘那樣,把汀風仙君想得那麼鐵石心腸。他有著那麼溫暖明亮的笑容,對她一個小丫頭也和煦溫柔,怎麼會冷酷無情呢?

可又如雲娘所言,一個人追尋了他千百年的歲月,仍未能在他心上留下半分漣漪。自己對他而言,不過是昆侖秘境裏的一個小婢女,恐怕更是渺小得厲害,哪能得他更多青眼?

冉沐活了十六年,從未有過這樣的挫敗情緒,她隻覺心裏像壓了塊石頭似的,把往日藏在心底的酸甜苦澀都壓了出來,那滋味古怪得緊。

雲娘瞧著她鑽在被子裏滾來滾去,不由得放下酒杯,伸手揭開她頭上的被褥,正色道:“冉沐,你若是對這位仙君動了心思,我勸你最好收一收,我很喜歡你,不希望你變成第二個她。”

冉沐將雲娘眼中的關懷看得分明,她垂了眼簾,怔怔出神。臨川邊汀風仙君牽她起身時手心的溫度、三生橋上他望見她時的笑顏、她因他而動的別樣心思,全都那麼新奇而難忘,令人不舍。她想了想,突地一咬牙,抬起頭來望向雲娘:“姐,我若是不想收心,該怎麼辦?”

雲娘皺眉擔心地看著她。

冉沐明白雲娘的意思,她咧嘴一笑,頰邊兩個梨渦乍現,可愛得緊:“姐,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可我不是她!這世間的事,若沒有試過,誰會知道結果!”

“……”

半晌後,雲娘歎口氣,往她頭上拍了拍:“我雖不願意你犯傻,可有時候,卻覺得犯起傻的你更對我的脾氣。”

冉沐沒臉沒皮地一仰頭:“那當然!”

雲娘朝她頭上敲了一記,搖頭笑了起來。

冉沐的個性,一旦認準了什麼,便是隻管往前。

她心裏既然拿定了主意,便沒了開始時的忐忑反複。眼見時辰不早了,白帝令她搬過去伺候的時限也差不多到了,她一翻身就從被窩裏爬起來,三兩下將自己收拾得幹淨利落,再帶上行李,朝雲娘揮揮手出了門。

“姐,我去殿下身邊伺候了,有時間回來看你。”

“自己小心。”

雲娘簡單交代了一句,也不再管她,坐回桌邊繼續喝她的酒。

隻是又喝了兩口,她突然想起些事情,猛放下酒碗,一拍腦袋道:“我怎麼光顧著和這丫頭談汀風仙君,忘了追問她和殿下的事情?”

她可是和引路人他們打了賭的,這事誰先弄清楚真相,誰輸一年的好酒!

這下虧大了!

第三章 重回凡間走一遭

冉沐在白帝身邊伺候的日子,總體而言還算風平浪靜。

白帝並沒有為難她,還會在閑暇時指點她修行。

冉沐的頭腦靈活,凡事一點即通,加上她手上的手串是個好東西,裏麵像是蘊藏了誰的千年修為似的,令她修行起來事半功倍。

就這樣,沒多少時間下來,冉沐的修為大有長進。

有時趁白帝不在,她會偷偷找些破損的法器嚐試,結果發現,她修複法器的能力比之前精進許多,而且過後,她也沒有過去那種耗損過度、力竭空乏的感覺。

冉沐對此非常歡喜。

她向來是個看見美色就挪不動腳的人,同樣,隻要這相貌好的人對她有半分真心,她便能對人家掏出十分心來。因此,她伺候起白帝來可謂盡職盡責,對白帝那些大大小小的糟心毛病也咬咬牙隻當沒看見。昆侖秘境一幹大小仙人們原本都在開盤豪賭,押冉沐到底幾天會被白帝丟出來,發配第量刑司,現下他們全都輸得傻了眼。唯有雲娘,一開始便霸氣十足地賭冉沐能得白帝心意,最後賺了個盆滿缽滿,高興地在給新魂派雲娘湯時都多添兩勺。

而漸漸地,冉沐也發現了個問題,這白帝除了脾氣不好,還有兩處逆鱗碰不得。

第一處,是不準冉沐在他麵前提起汀風仙君。冉沐曾拐彎抹角想從白帝處打探點汀風仙君的消息,也想讓他解了不準自己見汀風仙君的禁令,可每每一開口,便被打斷。

這第二處,則是很厭惡冉沐對著他的臉發呆。有時候冉沐伺候他看書,在邊上瞧著那張臉便忍不住出神,可隻要被白帝發現,下場必定是被書砸得滿頭包。

這種種表現,讓冉沐忍不住揣度,是不是真如傳聞所言,白帝因為那張臉勾引了汀風仙君的愛徒,又害得那人家被貶下凡,導致和汀風仙君反目。

有次,她趁白帝心情好,故意提起這個八卦,想瞧瞧白帝的反應,誰知話才起了頭,便見白帝眯了眼,一臉警告意味地盯著她。

“誰同你說的這些,雲娘?”

“我做夢夢見的!”眼見撚了虎須,冉沐立刻縮了脖子直搖頭,以免引火燒身,還殃及雲娘。

可白帝如何肯信她這等胡話?二話不說丟了書,拎著她的後衣領,提著她就朝書房外走:“去臨川邊待清醒了再回來。”

冉沐扁嘴:“又是臨川,你還不如丟我回凡間玩一趟。”

她這句話本是玩笑話,沒想到最後卻成了真。

原因挺簡單,白帝剛把她提出門,還沒來得及丟出去,就撞上了汀風仙君。

雖然搞不懂這位仙界的仙君怎麼老往昆侖秘境走,可冉沐看見他仍然是歡喜萬分,連眼中的神采都亮了幾分。

汀風仙君也瞧見了她和白帝的模樣,先是一愣,片刻後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嚴如、冉沐,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那笑容其實遠不及白帝的奪目,但冉沐一見,便覺心頭一股暖流淌過,連昆侖秘境裏吹過的陰風都是柔的,不禁也笑了起來,頰邊梨渦裏裝的全是甜蜜。

相較冉沐的反應,白帝對汀風仙君的態度是明顯不歡迎,他反手將冉沐丟回書房,然後就這麼站在房門口,既不邀請對方進屋,也沒有半句客套話,道:“汀風,你最近似乎很閑,總有時間往我這邊跑。”

汀風仙君笑了笑:“無事不登三寶殿,我今日來,是想請你幫一個忙。”

白帝望著他:“你有話直說。”

汀風仙君的目光越過他,看向他身後的冉沐。冉沐也在這時候從白帝背後探出頭來,兩人目光剛好撞上,冉沐吐吐舌頭,朝他一笑。汀風仙君的眼中有笑意閃過,轉而將目光轉向白帝,朗聲道:“嚴如,我要同你借冉沐一用。”

“做什麼?”

冉沐和白帝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問出這句話,差別隻在於前者驚訝歡喜,後者狐疑不悅。

汀風仙君沒有忙著解釋,他解下腰間佩劍,緩緩除去劍鞘,將劍呈給白帝看——冉沐曾替他修補好的劍身之間,再度出現了一道裂紋。

“我近日在凡間追查一隻畫魂,它靠吸人精氣修行,殺孽深重,理應重懲。但我手中沒有稱手的兵刃,所以想麻煩冉沐隨我走一趟靈山,取當日鑄劍的玄鐵及靈水,再次替我修補斬魂劍。”

白帝聞言嗤笑一聲,不以為然:“汀風,區區一隻畫魂,何須斬魂劍出鞘?你未免太抬舉它!”

汀風仙君搖頭:“若這隻畫魂,是天帝當年親手所繪呢?”

白帝沒料到這點,不由得默然,可他想了一會兒,仍不肯鬆口:“就算是天帝昔日所繪又如何?斬魂劍斷了近五百年,你汀風何曾一敗?”

汀風仙君眉頭微微皺起,冉沐見狀心中不忍,在白帝背後小聲冒了一句:“殿下,你就讓我去吧,我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