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秋,桂花坪蚌殼嶺村土地的爹因患癆病離開了人世。為了給爹治病,家裏稍微值錢的東西都賣了,僅剩 下一鬥二升田地,土地的爹怎麼也不讓賣。土地的爹叫徐純清,視土地為命根子,一輩子盼望有土地,因此生 了個兒子取名徐土地。臨終時,徐純清從床頭摸出一張地契,斷斷續續地對土地說:“這是咱家的……一鬥二 升田的……地契,土地……土地拿著。你要牢牢記住,土地……是咱窮人的……命根子,一定要……要……珍 惜土地,千萬不能……不能……失掉啊!”爹說這話時不知費了多大的勁,說不幾個字就停下來咳一陣,喘一 陣,好不容易才把話說完。土地接過地契緊緊地攢在手裏,點頭說:“爹,我曉得,你就放心吧!”徐純清聽 了兒子這句話,用他瘦格郎筋的手無力地捏住他的手,不一會兒又咳起來了,咯出一口血掛在嘴角上,頭往左 邊一歪,蹬了一下腿,就咽氣了。
徐純凊死後連口棺木都沒有,準備用草袋裹屍下葬。地主徐純龍知道後,讓小兒子徐臣明給送去一口棺木。土 地一家感激涕零,徐純清這才入殮下葬了。
徐純龍是桂花坪的大地主,有三石多田,近四石地,百來畝山林。當然,他要和外麵的大地主比,就隻能算是 小巫見大巫了。外麵的大地主有上百石田地,有一妻幾妾。徐純龍隻有一個老婆,叫萬來興。徐純龍的爹開始 時家裏並不富裕,隻有三鬥田,四鬥多地,三十多畝山林。但徐純龍的爹勤扒苦做。他有一個哥哥在縣衙做事 ,又沒有人敢招惹他,慢慢就發起來了。徐純龍的爹做得苦,那麼多田地也沒請一個長工,都是自己做。大忙 時才顧上幾個短工。徐純龍的爹死後,交給徐純龍也隻有兩石多水田,近三石旱地,六十來畝山林。徐純龍小 的時候在外念書,一直念到縣高中,還沒有畢業他爹就死了。他爹死後,她娘就要他回來撐門戶。
徐純龍多灌了幾瓶墨水,腦筋開化些,他把爹留給他的錢又買了不少田地。我們這裏屬山區,山多田地少,人 均水田隻有一鬥兩升,旱地隻有一鬥八升。徐純龍擁有這麼多田地,在我們這裏就算是頭號富裕戶了。他除出 租一石五升水田外,其餘自己留下種著。顧長工四個,忙時顧短工十來個。徐純清二十四歲就開始在他家做長 工,徐純清是種田好把式,徐純龍很器重他,讓他管著長工和短工。徐純清雖說是長工倒像個頭兒,自己親自 勞作也不多,長工短工都尊敬他,不管是比他小的,還是比他大的,都管叫他老大。徐純龍對徐純清不薄,開 雙倍的響錢,逢年過節還另外安排有節禮。這讓土地家的日子過得也還滋潤,徐純清就有錢讓土地讀了兩年私 塾,識得了一些字,記得一般的賬。徐純龍待人謙和,從來不罵顧工,更不必說動手動腳打人了。說實了的工 線也是不少付一分一文,對長工逢年過節另有禮事。徐純龍經常和長工同一口木盆裏洗臉,同一張桌子吃飯, 每隔半個月還和長工們一起鬧一次酒。凡是他用過的長工都願意給他出力氣,而且成為交情甚篤的朋友。因此 ,桂花坪遠近都傳誦著徐純龍的好名聲。他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叫徐臣盛,考進省城讀書,後來就留在省城偽 政府某部門謀事,地方上也就沒有人敢招惹他,這也是徐純龍的事業不斷壯大的一個重要原因。小兒子叫徐臣 明,讀到縣高中後,徐純龍就沒讓他再讀了,而是讓他回來繼承了自己的產業。
五年前,徐純清的病得越來越重了,他實在是不能再去徐純龍家做事了,就想讓土地去接替他。那年土地虛歲 才18歲,跟著爹學農活已有三年的曆史了。在自家的那點田地幹還行,要去徐純龍家接替他爹有些膽怯。為了 給爹治病,為了一家人的活計,在爹娘的再三勸誡下,土地終於去了。徐純龍還讓土地接替他爹管農業生產那 一攤子。從這時候起土地也成了徐純龍家的長工。
徐純清死後不久,北邊戰事頻頻,聽得見江北的炮聲像滾在天邊的雷聲。不斷地傳來了解放軍要橫渡長江,打 到江南來的消息。原來農村人不大過問這些事,管他是國民黨還是共產黨,隻要能讓我們老百姓有吃有喝,過 安穩日子就行。後來就聽說,凡是共產黨領導的地方都給窮人分了田地,這時桂花坪的農民才盼望著解放軍早 日打過來解放小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