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承都眉頭微皺,不知楊廣此話是褒是貶,隻得試探著問道:“陛下之言,可是說臣日間所言,是對的麼?”
楊廣低頭“嗯”了一聲,道:“的確,是朕心急了。這件事確實急不得。若是急了,隻怕這高句麗之行,比預想的要難上幾分呢。”
宇文承都道:“那陛下可是要延遲東征之舉麼?”
楊廣卻搖了搖頭,道:“朕隻是說是朕心急了。還東征的,還是要征的。”
宇文承都眉頭緊皺,道:“陛下之言,臣不明白。”
楊廣道:“這有什麼不明白的?你下獄之時,朕便宣告,要行東征之舉了。朕此刻想來,雖是急了,但是,又怎能朝令夕改?朕的話,是金口玉言,朝夕反複,以後如何能令行禁止?”
宇文承都臉色頓時慘白了,苦笑一聲,道:“罷了。陛下有此決定,勢必是罪臣挽回不得的。那也就罷了,隻可惜,陛下此行,不知要使我大隋多少將士血染遼東了。”
楊廣道:“那又怎樣?打仗自然是要死人的。他們為大隋之霸業慷慨赴義,自是他們的榮耀!”隻道宇文承都是在歎息兵戈一起,勢必會流血犧牲,而不知宇文承都之言卻是說他此行定然無功。也是他自負自己兵鋒鼎盛,所以將高句麗看的不堪一擊。
宇文承都聽他如此自負,隻是歎了口氣,道:“陛下,罪臣鬥膽,敢問陛下深夜下天牢,就是與罪臣下達這件事的麼?”
楊廣笑道:“當然不是。朕是來放你出去的。朕想要你幫朕去平遼東呢。這遼東高句麗之戰,少了我大隋的橫勇無敵大將軍,怎麼能行?”
宇文承都“哦”了一聲,道:“那還祝願陛下旗開得勝,馬到功成!隻是罪臣卻是不敢再出去統兵了。”
楊廣眉頭一皺,道:“承都,休得懈怠。高句麗之行,朕需要你。”
宇文承都苦笑道:“陛下明鑒,罪臣之能,隻是護衛京師,為陛下之鷹犬,實不敢統大軍東征。若是勉為其難的去了,隻恐怕卻錯勘戰機,連累了陛下。”
楊廣微微變色,道:“照你這般說來,你定是不願與朕一起東征高句麗了?”
宇文承都匍匐跪地,道:“陛下珍重。”四個字,竟然將楊廣直接拒之千裏之外了。
楊廣氣的長吐一口濁氣,“哼”了一聲,大袖一卷,轉過身去,道:“你當真不去麼?”
宇文承都微微一笑,道:“罪臣想來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度德量力,自然不敢勉強而為之!”
“那你就好好在這個老鼠洞裏呆著!”楊廣一聲斷喝,抬腿往外走去,“朕多的是可用之人!小小的一個京師,用不到您這尊大神!”說著,又“哼”了一聲,口吐一個“走”字,帶領那幾個太監與侍衛,往天牢外走去。
隨著楊廣漸漸走遠,宇文承都緩緩抬起頭來,一臉無奈的自言自語道:“罷了,罷了。我終究阻攔不了他。大隋由盛轉衰,隻此一戰了!”說著重重的歎了口氣。
這時,秦嶷突然從他頭頂上的氣孔裏又丟下了一塊巴掌大小的布帛來,隻見那布帛上似乎是用火折子的灰燼寫著“一切隨緣,由天注定,兀自珍重”三行十二個字。
宇文承都心頭一酸,靠著牆頭,呆呆的透過氣孔看著牢獄外灰蒙蒙的天。
大業七年二月二十六日,一個應當銘記的日子。
這一天,楊廣下詔征討高麗。命令幽州總管元弘嗣到東萊海口造船三百艘,而後又下詔征發天下兵卒,無論遠近,都在涿郡集中。征發河南、河北民夫以供應軍需,江、淮以南民夫以及船隻運輸黎陽和洛口各糧倉的米到涿郡,船隻首尾相連綿延千餘裏。運載兵器鎧甲以及攻城器械的人來往於道路上的常達幾十萬人,擁擠於道,晝夜不停。一副全國上下一心,共同對外東征高句麗的戰局業已拉開。《資治通鑒》稱之“天下騷動”。
而楊廣,卻是勝券在握的立於涿郡城頭,眺望遼東的雪域冰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