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承都全身都顫抖了。緊扣著馬鞍的左手猛然用力收緊,連那鑲著金邊的馬鞍,都被他硬生生的捏出了五個凹槽。
這世間最痛苦的是什麼?自然是有情人終成陌路。而且,還是那個深愛的人當著自己的麵,絕情而又親口說出來的。
一句“宇文大將軍”,已經把宇文承都從當年書信之往來的郎情妾意,一把拉回了形同陌路的故人。
羅成更是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竟然讓莊容說出了這般絕情的話。隻是呆呆的看著宇文承都。
宇文承都突然笑了。他笑著對羅成說道:“你看我做什麼?莊家小姐讓你帶她回幽州呢。你們,還不快走?”
羅成左瞧瞧,右看看,渾不知如何是好。
宇文承都繼續笑道:“走吧。一路上小心點。”說著,將已經插入土中將近一尺深的“鎏金镋”一把拔出來,輕輕挪到羅成身旁,潛運內力,逼音成線,用幾乎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羅成,感情之事,永遠不能強求。我知道你驕傲的很,對於感情之事,更是容不得半點瑕疵,有不的一粒沙子,卻也要不能因為容兒和我之間的事而怠慢她。容兒是個好女孩,天下少有的好女孩,不說別的,我真的很愛她,但是,我終究不能……至於為什麼,如果你現在還不知道,那叔寶也會與你說明白的。總之,不能和她在一起,是我這一生最大的遺憾。以後,希望你好好待她。不要忘了我和你說過不止一遍的話!”
羅成眼角一熱,隻覺得淚水要流出,輕聲說道:“宇文大哥,你放心,隻要羅成還有一口氣,定不讓容妹妹皺一下眉!隻是,隻是苦了你了。”
宇文承都微微搖頭,道:“這有什麼?這個結局,我早已經不知想過了多少回。罷了,不說也罷。”隨即眼睛戀戀不舍的看了馬車一眼,又看了看天時,道:“夜來的真快。你們快走吧。別等麻煩來了。”說著,悄然圈馬轉過身去。
羅成萬分沉重的點了點頭,將銀槍穩穩收回到得勝鉤上,馬上作揖道:“宇文大哥,保重!”說罷,已經轉身離去。
秦瓊也是咬了咬牙,下馬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叩了四個頭,道:“大哥,你好好保重!”
宇文承都頭也不回,隻是“嗯”了一聲,道:“快隨羅成去吧,我沒事。”
秦瓊歎了口氣,更不知說什麼好,呆呆地站在那裏,不動分毫。
“走啊!”宇文承都帶著顫音,一聲怒吼。就連遠處幾棵大樹上的寒鴉,也被驚的四散而飛。
秦瓊點了點頭,翻身上馬,再看著宇文承都的背影,這才長吸一口氣,策馬遠奔。
宇文承都微微抬頭,看了看已經掛在天邊,深秋蕭瑟裏更顯得月明星稀的下弦月,嗟聲長歎,兩行清淚,已順腮旁滑下。
左手輕叩馬鞍,口中輕輕吟誦,一首長詩緩緩讀出:
骨肉緣枝葉,結交亦相因。
四海皆兄弟,誰為行路人。
況我連枝樹,與子同一身。
昔為鴛和鴦,今為參與辰。
昔者長相近,邈若胡與秦。
我有一樽酒,欲以贈遠人。
願子留斟酌,敘此平生親。
黃鵠一遠別,千裏顧徘徊。
胡馬失其群,思心常依依。
請為遊子吟,泠泠一何悲。
絲竹厲清聲,慷慨有餘哀。
長歌正激烈,中心愴以摧。
欲展清商曲,念子不得歸。
俯仰內傷心,淚下不可揮。
願為雙黃鵠,送子俱遠飛。
行役在戰場,相見未有期。
握手一長歎,淚為生別滋。
努力愛春華,莫忘歡樂時。
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
征夫懷遠路,遊子戀故鄉。
俯觀江漢流,仰視浮雲翔。
良友遠別離,各在天一方。
山海隔中州,相去悠且長。
嘉會難再遇,歡樂殊未央。
願君崇令德,隨時愛景光。
這本是漢府的《別詩》,相傳是蘇武和李陵相贈答的五言詩,表好友遠離,互相告慰之意,如今被宇文承都帶著一腔苦悶,再將個中幾句有美好希望的刪了個七七八八,直直宣泄出一絲極其無奈的悲苦之情。
他內力深厚,一首詩念在口中,卻隨風傳的遠遠的。哪怕是已經在半裏之外的眾人也聽得清楚。
秦瓊與羅成,相顧無言,隻有淚水不住。
而馬車裏的莊容,卻早已是聲淚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