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紅衣女子生得清麗脫俗,當真是骨若白玉青蔥,貌似初荷落虹,十足的一位美人。在她的右手裏,卻執著一柄造型特異的拂塵,拂柄粗如鴿蛋,長約二尺,光可鑒人似是金屬鑄成;長達兩尺的拂絲卻是由根根呈朱紅顏色的馬尾製成。她一襲紅衣,再加上這紅拂塵,真好似一隻紅鳳凰一般。
在女子對麵,是一個方麵大耳、儀表魁偉的中年男子。此人姓李,名靖,字藥師,乃是京兆三原人氏。其祖父李崇義曾任殷州刺史,封永康公;其父李詮仕隋,官至趙郡太守。李靖幼喪父母,育於外家,其舅乃大隋名將韓擒虎,韓擒虎將他自幼撫養成人。李靖則得舅父悉心傳授平生所學,年方弱冠時已是足智多謀,深通兵法,且又弓馬嫻熟。韓擒虎晚年常與他談兵,多番向人讚歎道:“可與談孫吳者,非此子而誰?”
李靖素來胸懷乾坤大略,知隋朝用法太峻,國脈必不長久。雖有舅父的人脈,卻不願出仕,以遊學為名踏遍大江南北,一麵考察各地山川地理,印證胸中所學;一麵訪求天下豪傑英雄,尋找心目中可以重整乾坤、濟世安民的明主。前些年他回到京師,因記得舅父曾盛讚越公楊素,足稱當世之雄傑,遂投謁至其門前拜見。
楊素起初怠慢,被他以“天下方亂,英雄競起。公為帝室重臣,當以收羅豪傑為心,不宜踞見賓客”之語當廳指斥,遂改容相向,與李靖寒溫敘語。因見李靖隨問隨答,娓娓無窮,楊素心中大悅,留其府中記室。
不久,楊素病終,其子楊玄感回京,被封楚國公,李靖遂又投在楊玄感門下。初時,隻覺得楊玄感頗有大器,便有輔助之誌。結果時日一長,便發現楊玄感此人自負其實,自高自大,好謀無斷,好高騖遠,幹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命,恰如三國時的袁紹。若於盛世,或可勉強而承繼家業;但臨亂世,定敗大事而亡自身。故而,李靖漸漸有不忿而棄之之情。但又感於楊素賞識之恩,不忍就此離去。
此刻聽了女子問話,李靖喟然歎道:“楚公或許驚疑,猶不及當年越公老矣!我隻怕他仗著越公當年基業,多行無禮,後必自及身,介時闔門殂戮、宗族誅夷之日!此地已非久留之所。紅拂,李靖一介寒微,又已將近不惑之年,卻蒙卿青睞,委以終身,到頭來卻不得不隨李靖浪跡天涯,你可後悔當日的選擇?”
那女子渾不在意地灑然一笑,一雙美目射出萬般柔情,牢牢束在李靖身上,無比堅定地道:“我張初塵楚公府中,閱人何止千百?卻從未見有如此李郎如此英傑者。初塵可以斷言,李郎他日功名絕不在越公楚公之下,又豈會如世俗女子那般,以一時運蹇而輕李郎?”
此女姓張,名初塵,父親原是隋朝一名六品官吏,由於彈劾朝政被楊堅誅戮並抄沒家族。當時年僅六歲的張初塵被發付教坊司官賣,卻被楊素看中其心性稟賦買回府中,作為心腹死士傾力培養。因她表麵上是越公府侍從女官的身份,手中常年執一柄紅尾拂塵,故又被楊素賜名為“紅拂”。
而李靖身為越公府內記事,二人未免有些交集。卻正應了“千裏姻緣一線牽”那句俗話,因相敬賞識,漸生情愫,如今,早已私下裏結下三生之盟。
“紅拂!”最難消受美人恩,李靖見愛侶待自己這等情深意重,心中感動,忘情地將玉人的一雙柔荑抓住,一時說不出話來。
二人四手相握,兩雙眼睛柔情滿生。一片溫情。
這時,卻突然聽見外麵一陣大笑聲打破了這神情的氣氛。隻聽外麵那人笑罷,朗聲道:“賢伉儷做的好事!卻瞞得楚公好苦!”
“誰!”紅拂女麵上一寒,右手一振,竟然從拂塵把柄末節一把抽出一把刃長僅一尺四寸,闊不滿一指的細小短劍,身法如電,似一隻飛鷹,竄到門口,徑直刺出。
她已經憑著聽力確定了對方所站的方位,一劍刺門如刺豆腐,猛然向對方的咽喉紮去。
門外那人卻是一聲驚呼,說了一句:“喝呀,好厲害!”
而紅拂女這一劍卻如同刺入了鐵山之中,再也拔不出來。
“咦?”一直站在後麵不動聲色的李靖卻是突然覺得有些不對,連忙道:“紅拂,暫且住手!”然後轉口向外麵喊道:“叔寶,就別故弄玄虛了!”
卻不知又是何般緣故,後文自有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