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見他有幾分佯怒,卻是輕輕一笑,從容道:“小道一介出家人,豈敢擅自定奪?隻是因為見這個病夫不是個尋常之人,故此小道便沒有當即打發他去。又況且這客人中途患病,跌倒殿上,小道隻得把藥石調治,才得痊安。要是就此讓他去了,隻怕到時候江湖上兄弟隻怕要嫌怪員外這潞州城不善外鄉人了。故此小道一方麵出於一念惻隱,一方麵則是為員外考慮,望員外原情恕罪。”
單雄信苦笑一聲,道:“玄成,你好毒的一張嘴啊!”接著便連忙問道:“殿角的雙鐧,可就是那人的兵器麼?卻不知他是那裏人氏?”
魏征聽了,看他心急,卻是不急不緩的道:“山東齊州人。”
單雄信為秦瓊留心,聽見“山東齊州”四字,嚇了一跳,急問道:“姓什麼?”
魏征道:“他跌倒在殿,病中不能開言,我見他包袱中有一張公文的批回上,寫單名姓秦名瓊,正是那聲聞山東,與您齊名的‘小專諸,賽孟嚐’……”
單雄信聽了,忙止住魏征後話,接口問道:“如今在那裏?”
魏征輕輕一笑,把手一指道:“就在這間耳房裏住下。”單雄信連忙攙了魏征的手,推進側門裏來,忙叫手下人:“快扶秦爺起來相見。”
手下人聽了,一起湧上三四個在鋪上抓尋,卻是影子兒也沒有一個,單雄信不禁焦躁道:“難道曉得我來,躲在別處去了不成?”
這時,卻聽見後院一陣喧鬧,單雄信聽了,忙同魏征走出殿來。
卻正是秦瓊站在後院,旁邊還有一塊塊石像跌倒摔斷而成的石頭。再旁邊,幾個道人圍在一邊對他指指點點。
原來秦瓊喝了一碗藥,出了身大汗,覺得身子輕了許多。他是閑不住的人,便想出門到後院走走,結果步子踉踉蹌蹌,把後院的風燈石柱撞倒了。這一下來,便被一幫小道士圍起來,一陣風言風語。
便在這時,單雄信一行人走進來。秦瓊聽見,知道是又來人與他爭論,連忙抬頭仔細一看,卻見人群裏有單雄信在內,早吃了一驚,避又無處避,隻得低著頭,又伏在另外一石柱上。那石柱本來是放在地上,根基不牢,秦瓊身子雄壯,腳下卻沒根,一伏,便將另一根石柱推倒了。
單雄信見秦瓊要跌倒,遂緊上一步,忙搶上來,雙手一扯秦瓊後背,將他扶正身子,自己卻是後退了一步,便將身俯倒,道:“秦兄在我潞州地方,卻受如此淒惶,單雄信不能為地主,一盡地主之誼,羞見天下豪傑朋友!”
秦瓊眼見單雄信已無原先賣馬時之倨傲,前倨後恭雖說可笑,但他自不好說些什麼,兼之此刻人在他鄉,說不得還要蒙單雄信照看。思之再三,連忙跪下,以頭觸地叩拜還禮道:“單二哥快快請起,卻是秦某不合瞞了身份,不怪單二哥。”
單雄信看著秦瓊那張落魄的臉,隻見暗黃枯瘦,胡子剌茬,哪裏還有半分英雄氣概,豪傑胸襟?不禁流淚道:“單某不以上賓之禮,反倒趁火打劫,當真是畜牲所為了!”
秦瓊無言以對,隻是忙不迭的磕頭,然後將單雄信扶了起來。看著單雄信一臉愁容,道:“單二哥,咱們有緣得以重逢,當高興才是,不必如此悲傷。”
單雄信苦笑一聲,道:“卻不是這個原因。”說著回頭看著魏征道:“先生,我此行來,原不想能見到秦兄。卻是昨日有先兄亡訊到家,故此請先生到我宅上,商量亡醮之事的。不過如此看來,倒不如暫且暫停幾日,叔寶伶仃如此,學生豈能袖手旁觀?此刻不得在此拈香,隻盼先生把香儀禮物都收下了,我自與叔寶回家。待叔寶身體康健,即到寶觀來還顧,就與先兄打亡醮,卻不知可不可?”
魏征道:“員外好生有心思。自古的確沒有先先人,後生人的道理,但死者亦為大事,員外盡管將叔寶接回家中照料,小道也立刻起身,往貴府祭拜。”
單雄信聽了,連忙跪拜道:“如此一來,便有勞先生了。”說著,便喚下人抬來軟轎,扶秦瓊上轎了。
這時眾道人聽見說秦瓊乃是單員外的朋友,盡皆無言散去了,香火更是忙不迭的上前巴結,秦瓊心煩的禁,那有什麼好臉色?香火自討沒趣,隻得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