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璨漸漸點頭,口中吟道:“迷生寂亂,悟無好惡,一切二邊,良由斟酌。居士這般想,不愧了‘人追關雲長’的美名。”
魚俱羅道:“由此,我再不敢擅動刀兵,將我那都督之職辭退,靜心躲在秦嶺裏參悟,卻毫無所獲,反而困頓之中,沉溺越深,就連教授霍霆武藝,也不知是對是錯。”
僧璨搖了搖頭,道:“居士錯了,一種不通,兩處失功。遣有沒有,從空背空。阿彌陀佛,居士可懂的?”
魚俱羅眉頭一皺,道:“禪師笑話了,魚某不是參禪打坐之人,怎會聽懂禪師的偈語?”
僧璨道:“居士不懂,自有人懂。拈花一語,勝卻千種。”
魚俱羅搖了搖頭,道:“還請禪師明示。魚某自不勝感激。”
僧璨道:“智者無為,愚人自縛。法無異法,妄自愛著。將心用心,豈非大錯?”
魚俱羅歎了口氣,道:“魚某非存慧根之人,禪師不欲明言,那魚某告退也就是了。”說吧伸手一扯霍霆,向僧璨拱手一揖,便要退下。
卻聽僧璨笑道:“居士若要明言,不如問小居士。我佛普度眾生,隻是一言,若要解惑,還要居士自行參悟才是。”
魚俱羅隻是一揖,轉身出寺遠去了。
僧璨微微搖頭,轉眼見弟子道信正側首沉思,笑道:“怎麼,道信,你又悟到了什麼?”
道信微微點頭,道:“師父佛法高深,一言一辭,都叫人沉思良久方能領悟。”
僧璨道:“但願霍小居士能領悟吧。”說著看著道信,續道:“道信,師父這裏,還些許偈語要說,你不妨記下,好好參悟印證。”
道信慌忙拜倒於地,道:“還請師父明示。”
卻聽僧璨緩緩說道:“至道無難,唯嫌揀擇。但莫憎愛,洞然明白。毫厘有差,天地懸隔。欲得現前,莫存順逆……”
這篇偈語,共五百八十四字,名為《信心銘》,更被後世禪宗,以為至寶。
鬆間小路,霍霆走走停停,似乎頗有心事。
魚俱羅見他這副神情,又想起僧璨說什麼“居士若要明言,不如問小居士”,眉頭微皺,道:“霆兒,你可聽懂禪師說的偈語了嗎?”
霍霆微微一頓,道:“禪師好似是說,要師父莫要多想,當初尚未南征時如何過活,以後也就如何過活。他說你用自己的心思來推測別人的心思,便是錯了,最終困頓不明,隻會作繭自縛。”
魚俱羅身子一震,緩緩轉頭看著霍霆,道:“霆兒,你說的不錯。他便是這個意思。”
霍霆笑道:“禪師好像還說,世間萬物法則俱是一般,沒有異狀,沒有相對。若是談了相對,則又錯了。你要祛除心中的困頓,那心裏就反複的念著困頓,自然會越發的困頓。禪師說的一處不通,兩處失功,就是這個意思。”
魚俱羅點了點頭,道:“還有呢?”
霍霆道:“禪師說,智者無為,愚人自縛。要想不被困頓纏繞,就要試著放下。隻有不把困頓放在心上,那困頓自然無從談起。”
魚俱羅訝然一驚,看著霍霆,道:“霆兒,為師卻是不料,你竟然能聽懂這晦澀難懂的偈語。”
霍霆笑道:“師父你忘了,霍霆沒有拜師之前,可是紫陽道長教誨我長大的。紫陽道長也是得道高人,說的話也是玄之又玄。我聽得多了,自然懂得就多了。再說,師父你身處局中,當局而迷,一時不悟,也是正常。”
魚俱羅歎了口氣,道:“照禪師的意思,我這十年光景是白耽擱了。”
霍霆笑道:“師父說錯了。師父雖不在朝堂,但同樣心係百姓,況且還教誨出徒兒及列位師弟們,怎麼算是白耽擱了?師父要想出山,我想皇上是再歡喜不過的了。”
魚俱羅道:“一代新人換舊人。師父老了,以後,這天下是你們這些孩子的天下,師父還出山做什麼……”說話之時,不忘輕拍霍霆的肩頭。
霍霆道:“師父寶刀不老,還能再戰沙場三十年。”
魚俱羅微微一笑,道:“好,咱們回秦嶺。回去師父就出山!”說著,率先跨步走了出去。
可方方走了幾步,便聽見斜下方的山坳裏,陡然傳出一聲幾乎石破天驚般的怒吼,同時還夾雜著幾聲淒厲的慘叫。
魚俱羅神情一變,轉身便是大喊道:“下麵有人碰見了猛虎,霆兒,快去幫忙!”
可當他轉過身去,卻發現霍霆已經沒了影子。
卻不知霍霆去了何處,後文自有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