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論孩子

[黎巴嫩]紀伯倫

你們是弓,你們的孩子是從弓上發射出去的活的箭。

你們的孩子並不是你們孩子。

他們是“生命”為自己所渴望的兒女。

他們是憑借你們而來,卻並非來自你們。

他們雖然和你們生活在一起,可他們並不屬於你們。

你們可以把你們的愛給予孩子,卻無從把你們的思想給予孩子。

因為你們的孩子自有他自己的思想。

你們可以用房屋庇護他們的身體,卻無從庇護他們的靈魂。

因為他們的靈魂住在明天的房屋裏,那可是你們即使在夢中也無從見到的。

你們可以力圖像他們,但不要謀求使他們像你們。

因為生命並不是倒退的,也不與昨天一起滯留不前。

你們是弓,你們的孩子是從弓上發射出去的活的箭。

神箭手在“無限”的途徑選準了目標,用神力將彎弓引滿,使他的箭可以迅速地射得遠遠

的。

讓你們在神箭手的手裏欣然彎曲引滿吧。

神就像愛那飛馳的箭一樣,也愛那固定的弓。

心痕墨跡

親情就像一把保護傘,既能給孩子遮風擋雨,又會妨礙孩子接觸接受陽光雨露的機會。所以,在必要的時候,父母要學會放手,給孩子一片自由翱翔的天空。

愛孩子,就要讓孩子學會獨立行走;尊重孩子,就要給孩子展示自己思想的空間。凡是孩子自己能做的,應該讓他自己去做;凡是孩子自己能夠想的,應該讓他自己去想。孩子隻屬於他自己,孩子有他們應該做的事。

給孩子空間,讓他自己往前走

給孩子條件,讓他自己去鍛煉

給孩子困難,讓他自己去戰勝

給孩子衝突,讓他自己去解決

給孩子權利,讓他自己去選擇

給孩子題目,讓他自己去創造

因為,有一種愛叫做放手。

父與子之戰

[中國] 餘華

人生就像是戰爭,即便父子之間也同樣如此。

我對我兒子最早的懲罰是提高自己的聲音,那時他還不滿兩歲,當他意識到我不是在說話,而是在喊叫時,他就明白自己處於不利的位置了,於是睜大了驚恐的眼睛,仔細觀察著我進一步的行為。當他過了兩歲以後,我的喊叫漸漸失去了作用,他最多隻是嚇一跳,隨即就若無其事了。我開始增加懲罰的籌碼,將他抱進了衛生間,狹小的空間使他害怕,他會在衛生間裏“哇哇”大哭,然後就是不斷地認錯。這樣的懲罰沒有持續多久,他就習慣衛生間的環境了,他不再哭叫,而是在裏麵唱起了歌,他賣力地向我傳達這樣的信號——我在這裏很快樂。接下去我隻能將他抱到了屋外,當門一下子被關上後,他發現自己麵對的空間不是太小,而是太大時,他重新喚醒了自己的驚恐,他的反應就像是剛進衛生間時那樣,嚎陶大哭。可是隨著抱他到屋外次數的增加,他的哭聲也消失了,他學會了如何讓自己安安靜靜地坐在樓梯上,這樣反而讓我驚恐不安。他的無聲無息使我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麼,我開始擔心他會出事,於是我隻能立刻終止自己的懲罰,開門請他回來。當我兒子接近四歲的時候,他知道反抗了。有幾次我剛把他抱到門外,他下地之後以難以置信的速度跑回了屋內,並且關上了門。他把我關到了屋外。現在,他已經五歲了,而我對他的懲罰黔驢技窮以後,隻能啟動最原始的程序,動手揍他了。就在昨天,當他意識到我可能要懲罰他時,他像一個小無賴一樣在房間裏走來走去,高聲說著:“爸爸,我等著你來揍我!”

我注意到我兒子現在對付我的手段,很像我小時候對付自己的父親。兒子總是不斷地學會如何更有效地去對付父親,讓父親越來越感到自己無可奈何;讓父親意識到自己的勝利其實是短暫的,而失敗才是持久的;兒子瓦解父親懲罰的過程,其實也在瓦解著父親的權威。人生就像是戰爭,即便父子之間也同樣如此。當兒子長大成人時,父子之戰才有可能結束。不過另一場戰爭開始了,當上了父親的兒子將會去品嚐作為父親的不斷失敗,而且是漫長的失敗。

我不知道自己五歲以前是如何與父親作戰的,我的記憶省略了那時候的所有戰役。我記得最早的成功例子是裝病,那時候我已經上小學了,我意識到父親和我之間的美妙關係,也就是說父親是我的親人,即便我傷天害理,他也不會置我於死地。我最早的裝病是從一個愚蠢的想法開始的,現在我已經忘記了究竟是什麼原因促使我裝病,我所能記得的是自己假裝發燒了,而且這樣去告訴父親,父親聽完我對自己疾病的陳述後,第一個反應——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反應就是將他的手伸過來,貼在了我的額頭上。那時我才想起來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我竟然忘記了父親是醫生,我心想完蛋了,我不僅逃脫不了前麵的懲罰,還將麵對新的懲罰。幸運的是我竟然蒙混過關了,當我父親明察秋毫的手意識到我什麼病都沒有的時候,他沒有去想我是否在欺騙他,而是對我整天不活動表示了極大的不滿。他怒氣衝衝地訓斥我,警告我不能整天在家裏坐著或者躺著,應該到外麵去跑一跑,哪怕是曬一曬太陽也好。接下去他明確告訴我,我什麼病都沒有,我的病是我不愛活動,然後他讓我出門去,愛幹什麼就幹什麼,兩個小時以後再回來。我父親的怒氣因為對我身體的關心一下子轉移了方向,使他忘記了我剛才的過錯和他正在進行的懲罰,突然給予了我一個無罪釋放的最終決定。我立刻逃之夭夭,然後在一個很遠的安全之處站住腳,滿頭大汗地思索著剛才的陰差陽錯,思索的結果是以後不管出現什麼危急的情況,我也不能假裝發燒了。

於是,我有關疾病的表演深入到了身體內部。在那麼一兩年的時間裏,我經常假裝肚子疼,確實起到了作用。由於我小時候對食物過於挑剔,所以我經常便秘,這在很大程度上為我的肚子疼找到了借口。每當我做錯了什麼事,我意識到父親的臉正在沉下來的時候,我的肚子就會疼起來。剛開始的時候我還能體會到自己是在裝疼,後來竟然變成了條件反射,隻要父親一生氣,我的肚子立刻會疼,連我自己都分不清是真是假。不過這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父親的反應,那時候我父親的生氣總會一下子轉移到我對食物的選擇上來,警告我如果繼續這樣什麼都不愛吃的話,我麵臨的不僅僅是便秘了,而是身體和大腦的成長都會深受其害。又是對我身體的關心使他忘記了應該對我做出的懲罰,盡管他顯得更加氣憤,可是這類氣憤由於性質的改變,我能夠十分輕鬆地去承受。

我裝病的伎倆逐漸變本加厲,到後來不再是為了逃脫父親的懲罰,而是開始為擺脫掃地或者拖地板這樣的家務活了。有一次我弄巧成拙了,當我聲稱自己肚子疼的時候,我父親的手摸到了我的右下腹,他問我是不是這個地方,我連連點頭,然後父親又問我是不是胸口先疼,我仍然點頭,接下去父親完全是按照闌尾炎的病狀詢問我,而我一律點頭。其實那時候我自己也弄不清是真疼還是假疼了,隻是覺得父親有力的手壓到哪裏,哪裏就疼。然後,在這一天的晚上,我躺到了醫院的手術台上,兩個護士將我的手腳綁在了手術台上。當時我心裏充滿了迷惘,父親堅定的神態使我覺得自己可能是闌尾炎發作了,可是我又想到自己最開始隻是假裝疼痛而已,盡管後來父親的手壓上來的時候真的有點疼痛。我的腦子轉來轉去,不知道如何去應付接下去將要發生的事,我記得自己十分軟弱地說了一聲:我現在不疼了。我希望他們會放棄已經準備就緒的手術,可是他們誰都沒有理睬我。那時候我母親是手術室的護士長,我記得她將一塊布蓋在了我的臉上,在我嘴的地方有一個口子,然後發苦的粉末倒進了我的嘴裏,沒多久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等到我醒來的時候,我已經睡在家裏的床上了。我感到哥哥的頭鑽進了我的被窩,又立刻縮了出去,連聲喊叫著:“他放屁啦,臭死啦。”然後我看到父母站在床前,他們因為我哥哥剛才的喊叫而笑了起來。就這樣,我的闌尾被割掉了,而且當我還沒有從麻醉裏醒來時,我就已經放屁了,這意味著手術很成功,我很快就會康複。很多年以後,我曾經詢問過父親,他打開我的肚子後看到的闌尾是不是應該切掉。我父親告訴我應該切掉,因為我當時的闌尾有點紅腫。我心想“有點紅腫”是什麼意思,盡管父親承認吃藥也能夠治好這“有點紅腫”,可他堅持認為手術是最為正確的方案。因為對那個時代的外科醫生來說,不僅是“有點紅腫”的闌尾應該切掉,就是完全健康的闌尾也不應該保留。我的看法和父親不一樣,我認為這是自食其果。

心痕墨跡

生活是一場場輪回,讓父母、子女在每一場輪回中不停地變換著自己的角色。終有一天,兒子當上了爸爸,女兒當上了媽媽,擁有了屬於第二個層身份的兒子、女兒們開始明白爸爸媽媽的辛苦與勞累。與此同時,他們又以和爸爸媽媽相似的方式去愛自己的孩子,重複著人間最美麗的輪回。其間,無休止的父與子之戰、母與女之鬥在生活中輪番上演,淡淡的“火藥味”、濃濃的親情,讓人莞爾,讓人動容。

我能行

[美國] 卡爾·克裏斯托夫

這麼多年來,那滿是愛意的目光一直留在我心中。這些年來,我悟出了父親所給予我的最大快樂,那就是讓我明白——我能行!

小時候,我認為父親是世界上最吝嗇、最小氣的人。我敢肯定他根本不想讓我擁有那輛夢寐以求的自行車。

在許多事情上,父親和我的看法不一致。我們又怎麼可能一致呢?我是個10歲的小流浪兒,最大的幸福就是想出辦法來讓自己少工作一些,好有時間去我家附近的黃石公園狂玩一陣。而父親是個工作努力、任勞任怨的人。在我夢寐以求的自行車出現在馬克·法克斯的商店之前,父親和我已經在柴房裏就我兜售報紙的方式理論過幾次了。

我賣報賺的錢,一半交給母親,用於添置衣服;1/4存人銀行,以備將來之用;隻有剩下的1/4才歸我支配。所以,我隻有多賣報,手裏的錢才會多起來。於是,我不斷努力提高我的銷售份額。我的辦法是:在推銷時,竭力喚起別人的同情心。比如,夏季的一天,我在黃石操場高聲喊著:“賣報,賣《蒙大拿標準報》,有誰願意從我這個苦命的長著鬥雞眼的孤兒手裏買份報紙?!”恰巧那時,父親從一個朋友的帳篷裏出來。他把我押回家,我們進了柴房,他把給我的報酬從1/4削減到1/8。

兩星期後,我的收入又下降了。我的朋友傑姆進門時,我正和家人吃飯。他把一堆硬幣放在桌上,並要我給他報酬,即5分鎳幣。我難為情地給了他。我用5分錢騙他替我賣報紙,這樣,我就有空去養殖場看魚玩。父親立即看穿了我的“把戲”,然後,在柴房裏,父親鐵青著臉說:“兒子,你應該知道,傑姆是我老板的兒子。”我的收入縮減到十六分之一。

說來慚愧,沒過多久,情況變得更糟了。因為父親注意到我時不時地吃蛋卷冰激淩,而這應該是我縮減了的收入所不能擔負的。

後來,他發現我收集別人丟棄的報紙,剪下標題,寄給出版商,作為報紙沒賣出的證明。然後,出版商補償了我。因為這個,父親把我的收入削減到了1/32。很快,我差不多是分文不進了。

身無分文並沒讓我很苦惱,直到有一天,當我在法克斯商店閑逛時,一輛紅色的自行車闖入我的眼簾,就再也從我的眼前揮之不去了。我覺得它是世界上最漂亮的車。它激起我最奢侈的白日夢:我夢見自己騎著它越過山坡,繞過波光粼粼的湖泊、小溪。最後,疲憊而快樂的

我,躺在長滿野花的僻靜的草地上,把自行車緊緊抱著,緊貼在胸口。

我走到正在修理汽車的父親身邊。

“要我做什麼嗎,爸爸?”

“不,兒子。謝謝。”

我站在那兒,看著地麵,開始用靴尖刮地,把車道都快刮幹淨了。

“爸爸?”

“哦?”

“爸爸,今年你和媽媽不必送我聖誕節禮物了。今後20年也不用送了。”

“兒子,我知道你很喜歡那輛自行車。可是,咱們買不起啊!”

“我會把錢還你的,加倍還!”

“兒子,你在工作,你可以存錢買它啊!”

“可是爸爸,你總是要拿走一部分去買衣服。”

“傑克,關於那一點,我們早已談妥了。你知道,我們都應該盡自己的力。來,坐下來,讓我們想想辦法。如果你一個月少看兩場電影,少吃三個蛋卷冰激淩,少吃兩袋玉米花。如果你不去買彈子玩……噢,這個夏天,你就能存3美元了。”

“可爸爸,買自行車需要20美元。那樣節省,我仍然差17美元。照那樣的速度,還沒買到車我就老了。”

父親忍不住笑了:“兒子,我可不這樣想。…‘有什麼好笑的。,’我咕噥道。這麼嚴肅的事,他居然會笑,我簡直氣壞了。我轉過身,背對著他。突然,一個奇怪的念頭在我腦海裏一閃,也許我真的能做一些我以為不可能的事。

就把它當成是一次挑戰吧!被父親的強硬路線所激怒,受那份對自行車的摯愛感情所驅使,我開始不辭辛苦地工作、攢錢。我拚命地賣報,不看電影,不買玉米花、冰激淩。30分,65分,1美元,1美元5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