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剛住進縣裏的養老院了。
王老剛作為沒兒沒女的照顧對象進的養老院。縣裏給了村裏5個指標,其他的幾個,有的有侄子,有的有外甥,有的有兄弟妹子的都沒去,說是丟不起那人。隻有王老剛高高興興,樂樂嗬嗬地去了。整天嘴裏不住地誇啊。真好啊,現在,黨好啊,連褲頭子都給買了,你說這有多好。
王老剛躺在嶄新嶄新的被褥上,眼睛向上望著雪白的屋頂棚,白熾燈的光讓眼睛好舒服。王老剛惶惶忽忽的就把思緒飄到了村裏自己那所謂的家了。
王老剛的家不能算做家。破舊的土牆,還是三十年前的呢,那好像是當年自己家的牲口棚吧。哪能主人呢。其實,王老剛隻是把這裏作為寄身之地,他的心思不在他的家。
王老剛是我們村有名的拉邊套的。
啥事拉邊套啊,年輕人哪裏能懂得這個呢。看百度上搜索出來的解釋吧。
所謂的拉邊套,就是指女人的男人不能養家糊口,她再找一個男人來幫襯著,而這個男的就叫做拉邊套。簡單的說,就像是原本的一掛馬車,中間有個駕轅的,駕轅的旁邊多出來一匹拉套的馬,這匹馬就叫做拉邊套的。乍一聽,會覺得這不就是第三者關係麼,其實不然,首先,三個人都是明明了了的知道這種關係的存在的,其次,這是種一女侍二夫的存在,跟包二奶、養情人、尋小白臉兒有著不一樣的定義,這種畸形的家庭關係從傳統道德上是不可逾越的,然而亦可模糊存在的。
在俺們村確實存在著。王老剛家成分不好,是地主,雖然人長得不磕磣,但要找個對象確實很難。更難的是當時的王曉剛就是不想找,因為他看上了本村的王淑芬。可王淑芬的父母打死她也不同意啊。王淑芬的父母把她嫁給了比她大18歲的趙老更。趙老更不知他家啥時候積了德,他在城裏做工,是工人。那時候連供銷社售貨員是最吃香的,何況工人呢。
王曉剛眼巴巴地看著王淑芬進了趙家門,看著王淑芬跟趙老更進了院子,過上了日子,挺起了肚子,抱上了孩子,紅紅火火,熱烈的氣氛。王曉剛隻能繞著趙老更的院子徘徊轉圈,慢慢靠近,逗逗孩子,說說笑話,解解悶子。哀歎一聲,悻悻離去。
天有不測風雲。趙老更出了工傷,斷了腰,傷了腿。機會終於降臨到王曉剛身上。你別看王曉剛是地主的狗崽子,可是勤快,能任勞任怨。王曉剛堅決地義無反顧地來伺候趙老更了。趙老更又是感激又是擔憂。心情複雜。可王曉剛照顧的比趙老更家任何人都強,最後,趙老更心情複雜地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趙老更還有一個天大的心事沒有完成,更不能向外人透露。趙老更隻有兩個女兒,沒有兒子。趙老更正努力完成他的心願,可是他倒下了,傷了根了,這別人不知道啊,隻有趙老更心裏清楚,王老剛(從現在起能稱呼老剛了)了解。
秋天的一個晚上,大約是臨近八月十五的時候。趙老更好像挺高興的樣子,這是趙老更病了半年之後了。王老剛給趙老更按摩,洗腳,擦身子。完了之後,老更突然拉住王老剛的手,吞吞吐吐地說,兄弟你你能不能嗨真是的說著幹啥你是我好兄弟吧你是吧你我求你一件事行不啊好好兄弟老剛啊。王老剛的手被趙老更攥得出了汗,也許是就激動也許是緊張也許是趙老更的汗,反正手上濕是呼呼的。老剛盯著老更不知道不明白他說的是啥。老更拍著炕沿說,老剛你坐坐下說。老更實在吐不出口,老剛明白了是讓他跟王淑芬給老更生孩子。
那天晚上,月亮很亮,孩子們都睡了。老更讓淑芬做了幾個菜,好像還有點酒。早早的老更吩咐關了街門。老更躺在西屋,旁邊是兩個孩子。吃晚飯,王淑芬在收拾碗筷,王老剛今天沒有走,老更不讓走,老更有交代。王老剛坐在院子中,望著天上的月真大,真圓啊。秋風颯颯的刮來很是涼爽。老剛的心可是跳個不停。老剛沒想過要怎麼樣,他隻是覺得能夠借照顧趙老更的機會是王淑芬經常見麵就心滿意足了,他是真心實意的死心塌地的照顧老更的,真是毫無怨言。老更提出了那樣的要求,讓老剛既興奮又慚愧又自責,是不是老更看出什麼來的,還是考驗自己呢,他想不明白,更不知道王淑芬怎麼想的。在老剛心中他就是學雷鋒做好事,如果那樣,那能叫做好事嗎。可老更說是好事,對他是天大的好事。
有一隻手搭在了老剛的肩上,他抬起頭,又有一隻手到了肩上。老剛沒有動,隻是向上看著似乎是在看月亮。月亮光被王淑芬的身影擋住了。淑芬立著,雙手搭在老剛的肩上,不住的抓揉,老剛也不動,誰也不說話。
靜。
出奇的靜。西屋裏也很靜。
濕乎乎的熱乎乎的水滴在老剛的額頭上,老剛以為下雨了,雨滴是熱的。
王淑芬哭了。
老剛摩挲著從淑芬大腿往上到腰間慢慢站起來,摟住了肩膀微微顫抖的王淑芬。也許是涼風提醒了他們,王淑芬輕輕地拍打著老剛的手,輕輕轉身向東屋走去,走得很慢,很輕,很仔細,很惆悵,很複雜。老剛愣怔了一會,望了望天上的月亮,更輕聲地走向東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