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493年,勾踐四年。
黃昏,吳越邊境,五輛八寶七香車緩緩前行,每輛車裏端坐兩位美姬。
最後一輛車裝飾華美,越國最美的女子西施,低垂著眼簾,一言不發。
界碑處有一個小小的涼亭,裏麵已經有一隊吳軍士兵嚴陣以待,雪亮的長矛與殷紅的穗子交相輝映,紅得似雪,白的如霜,錦車裏的女孩子們隔著車簾看到士兵都嚇得變了顏色,有膽子最小的姑娘甚至已經嚶嚶哭泣。
“來人。”西施輕啟朱唇。
隨車行走的嬤嬤竹姨立刻恭敬地走到車簾旁邊,輕聲問:“姑娘有什麼吩咐?”
“告訴她們不要哭鬧,凡事自有將軍做主。”西施沉穩地說。
“是。”竹姨領命而去,不一會兒隊伍裏的哭泣聲漸漸止了。
將軍範蠡策馬前行到了界碑前麵,對著吳軍士兵抱拳道:“原來是息將軍,別來無恙。”
那領頭的將軍冷笑著哼了一聲:“別來無恙,哼。”
“無恙就好,降臣範蠡奉命護送十名美姬為吳王祝壽。”範蠡恭恭敬敬地說。
“哈哈哈哈,十名美姬?是十個放在我家大王身邊的細作刺客吧?先讓本將軍看看夠不夠美豔。”息泗放肆地笑著,目光中露出不屑和垂涎的神色,“下車,讓她們都下車,本將軍奉命在此查驗,我家大王口諭,凡有意圖通敵者即使貌美如花殺無赦。”
息泗笑聲如雷,立馬橫刀,刀鋒在陽光下雪亮。
範蠡揮揮手,竹姨帶著一眾嬤嬤走到五輛八寶七香車跟前,齊刷刷撩開車簾,美女們魚貫而下車,春花秋月燕瘦環肥各有特色,有一個特點卻是共同的,就是都那麼的美,美得動人心魄,吳國士兵看到十位嬌滴滴的美女,都露出豔羨的神色,作大王果然是幸福的,這樣的美女想一想也是好的,竟然可以左擁右抱十個,簡直就是神仙的日子。
息泗大聲吼道:“不要慢吞吞的,都走過來,這裏是吳國,你們不過是些進貢的女子,和綢緞稻穀沒什麼區別,不要做出這幅嬌滴滴的樣子,進了宮也是替越王戴罪立功服侍我家大王,不是去做娘娘的。”
息泗的話尖刻薄情,幾個越女聞言不由得紅了眼圈,範蠡心中惱火卻不敢發作,給竹姨一個眼色,嬤嬤們立刻攙扶著十位美女向國界的涼亭走去,天高雲淡,去年今日,也是這樣的天氣,西施在村頭送別範蠡,風迢迢馬蕭蕭,此一仗竟然敗得這樣慘烈,竟然要犧牲她們去換取越國的臥薪嚐膽。
夕陽寡淡,薄霧飄散,界碑上三個朱紅大字,離人穀,此一別,範將軍,你我天人永隔再無日相見,此一別,範將軍,我西施自當為國盡忠助你宏圖大業鵬程萬裏,當一個國家需要犧牲掉一個女子的愛情和身體才可以得以保存,一個子民,有什麼反抗的理由和必要呢,不過是一帳風月一個男人,吳王又如何,不過是個男人,西施淡淡地看了看範蠡的臉,竟然有些模糊,在竹姨的攙扶下一步跨過界碑,與越國、與範蠡,暗暗作別。
一眾美人走過息泗高舉的刀鋒下,踏上吳國的土地,心驚膽戰,偏偏這莽夫仍舊在厲聲嗬斥:“快些走,你們給我牢牢記住,以後你們生是吳國宮裏的奴婢,死是吳國宮裏的鬼魂,越國和你們不再有絲毫瓜葛,誰要是三心二意,我息泗這柄長刀可要開開美人葷,嚐嚐美人血。”
隻有一乘青布帷幔的駟馬木車,十個女子擠進一輛車裏,席地而坐,越國和那些送她們到這裏的八寶七香車一樣,被遠遠地留在了界碑的另一麵,西施的範蠡也留在了那一麵,馬車輪子換換轉動,十個瑟瑟發抖的女子擠在一處,哭著,卻不敢出聲,息泗的長刀擋住準備跟從的嬤嬤們,冷冷地狠狠地說:“我吳國沒有宮婢還要帶人伺候的規矩,你們要不就老老實實回去給咱們種稻子進貢來,要麼就吃我一刀?”
竹姨帶著一眾人低眉順眼走回到範蠡的身後,頭也不敢抬,範蠡俯身抱拳,說:“將軍好走,望將軍念及自己也有手足姐妹,好生待她們,我越國自當感激不盡。”
“哼,我要你們感激有何用?一個戰敗小國,我會好好看著她們的,她們要是有任何傷害我吳國的行為,我一定把她們剁成肉醬送回去給你。”息泗的聲音久久回蕩在山穀裏,十個美女聽得變了臉色,西施與鄭旦緊緊拉著彼此,不敢出聲,怕呼吸泄露心裏的秘密。
範蠡看著青布馬車越行越遠,揮揮手帶著一眾人等回到驛站,竹姨打發掉所有的人,跟著走進房間,靜靜地不說話,息泗的謹慎和蔑視打亂了所有的計劃,西施與鄭旦沒有竹姨就是兩枚死棋子根本不能發揮她們的作用,吳國的強大不是沒有理由的,一個莽夫武將都如此心細如發思慮周全。
“將軍,要不要我潛入吳國都城,再想辦法混入王宮?”竹姨一改剛才的低眉順眼,露出精明的樣子。
範蠡想了想:“你還是等等吧,或者西施有辦法,我另派其他人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