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推開，一個女人說話的聲音：“鼻涕都流出來了！怎麼搞成這個樣子！”
這個聲音有些熟悉，熟悉得幾乎令牛芒窒息。
他抬頭望去，許久，嘴裏微微吐出兩個字：“是你？”
女人看著他，飽含深意，說：“我是醫生。”
“醫生？”牛芒大叫起來：“這是什麼鬼地方！”
女人怕他激動，她猶豫了一會兒，伸手扯平了他臉上緊繃的肌肉，才隨口說道——
戒毒所。
眼前這位嬌小可愛的女醫生，正是牛芒的初戀——駱顏。
牛芒有些不敢相信，世界上竟會有如此的巧合，仿佛冥冥中一切都注定好了一樣，他注定要在這個特定的時期，這個特定的地點與駱顏重逢。
因為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走進這個地方，即便之前經曆過無數被毒品折磨的日子，也從未有過如此的打算，他隻想辦完一件事，一件非他親手而不能的事情，而後徹底與這個世界告別。
他早已厭倦透了這個世界，那件非他親手而不能的事情，他實不該對之有過於堅定的信仰，早一點下定決心，邁向死亡，他就不會像現在這樣，麵對駱顏，麵對發生在他們之間的那一段純潔的初戀，而羞愧難當。
牛芒不敢正視床前的駱顏，在她麵前，他明白自己是個做了錯事的孩子，她確實不漂亮，現在的她比起當年，隻是多了幾分成熟女人的氣息。除了臉蛋兒不太理想，她的身材凹凸有致，走路做事也極講究，簡直女人味兒十足。牛芒想，這似乎才是做老婆的理想人選，可是這麼些年，他把駱顏遠遠地拋在腦後，卻一直過於癡迷地追求女人的色相。
牛芒閉上眼睛，仿佛回到了十八歲的中學校園，他和駱顏在一片小樹林中漫步，他和她的手扣在一起，兩個人心情激動，因為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這時候是炎熱的夏夜，濃密的樹葉形成一個天然的避世之所，兩情相悅的男女可以在這個所在做任何他們想做的事情。
他們各自又似乎都明白會發生什麼。牛芒靠在一棵粗壯的樹幹旁，將駱顏攬在懷裏，駱顏踮著腳尖，嘴唇探尋著與牛芒融在一起，初吻的甜蜜令牛芒心旌搖蕩，他的一隻手試探著在駱顏的身體上行走，每到一處，懷抱裏的駱顏便好似海麵上撲麵而來的一層層的波浪。
這個夜晚有一輪淡淡的月亮，牛芒現在開始相信宿命，如果不是這晚命運為他安排了一輪這樣的月亮，那麼，他的人生，有可能是現在這樣的狀況嗎？那晚，牛芒的手行走在駱顏圓圓的腦袋瓜上，輕輕攬著她的頭，撫摸她的頭發，這時候月光從樹葉的縫隙透下一線來，正打在駱顏的臉上，牛芒注視這張熟悉的、他不是十分滿意的臉蛋兒，忽然就覺得自己正在做和將要去做的事情顯得那麼地無趣。
多年之後，他躺在這裏，躺在他曾經離之而去的駱顏麵前，經曆過大千世界、色相人生之後的他，發覺眼前這個女人才其實是自己一直想往的，隻有她可以帶給自己平靜的生活，可是這悔悟來得太晚，他深深明白毒品已把自己搞得不成樣子，他沒有任何未來。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牛芒這時急躁得大喊大叫。
或許是他覺得無顏麵對駱顏，他才會有如此反常的舉動。
駱顏的臉上沒有笑容，而是虎虎地瞪著他，牛芒終於被這眼神弄得有些發毛，他不再高聲叫喊，而是換作一種平靜平和的語調說：“我還有事情沒做。”他說得很輕，語速緩慢，聽上去還顯得有氣無力。
“等把毒癮戒了，你還有幾十年的時間，那時候想做什麼都隨你便，可是，現在你落在我的手裏，是休想逃掉的！”
“我能不知道？你就是想借這個機會整我！”牛芒又變得有些刻薄起來。
“這確實是一個機會——”駱顏有些興奮——“可是，怪不得別人。”
牛芒無言以對。駱顏遲疑道：“你知不知道，你的身體狀況十分糟糕！”
牛芒沉默不言。駱顏又說：“還好你沒有碰過四號，否則就徹底沒救了。”
牛芒躺在床上，四肢仍被緊緊束縛著，他近乎哀求地說道：“求求你了，幫我解開好嗎？”
駱顏看破他似的，調侃道：“想跑？”
“上廁所！”
“不必了——”說著，駱顏彎腰取出來一個藍色的手提容器，塑料製的，乍看上去，有點像澆花的小噴壺，隻是缺少灑水的蓮蓬頭。那裏，駱顏手裏提著的、那個凸出來的圓柱體，更像是一個進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