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未眠>>>
綠蔭也隻能是綠蔭。缺乏一切關於它的形象比喻。
它隻是樹木鬱鬱的倒影。卻因了陽光的刺眼而變成涼爽的代名詞,變成跟沙漠裏湖水一樣的希望。但是前提是因了陽光的刺眼。如同美好的事物總是要由灰黯來襯托,延伸出漸漸尷尬的遺憾。
看多了琳琅,看多了季節裏的紛紛擾擾,總之,世界也需要片刻的樸素。它把機會留給了六七月,留給了夏天。泡在綠色裏的夏季,潮濕黏糊的季風,以及無數種綠色顏料調和也描摹不出的深淺綠蔭。沒有春天氤氳的水氣,沒有秋天溫暖的日光,沒有冬天倒垂的冰淩。是綠,也隻能是綠。這樣極端的季節,要下雨就下得瓢潑迅猛,要打雷就打得震耳欲聾,要刮風就刮得昏天黑地。
像極了愛耍性子的少年。有著鮮明的性格,招牌式的動作。這樣才足以被稱作是完整的夏天,新鮮的夏天,不溫和的夏天。仿佛手一用力,可以輕鬆地榨出些許微酸的汁液。全世界的塵埃在這季節裏開始了最頻繁的舞蹈。什麼也沒失去,除了遺落在午後酣眠中的一些心情。chapter1>>>
片段一:
像某段記憶突兀地冒出來,陸顏扶著單車的手感到了黏膩的溫度,一下子被暴曬在日光下。身後的綠蔭仿佛是另一個從未置身過的世界。
不變的路線,不變的天氣。依舊是小區門口紅鏽的門,再拐彎是便利店,廣告涼傘下一群人打著麻將,罵著政府罵著天氣。街道轉角是一家pub,一斜眼便看到幾個嘴唇鮮亮的女孩子,耳朵上一排閃閃的耳釘。熱熱的風貼著身體向後掠,陸顏把車騎的飛快。用陳天然的言辭來形容就是趕去超升。
“要死啊!”車把無意蹭到了行人,卻連說對不起的力氣都沒有。
掠過一處居民區。灰牆上架著竹竿,繚亂的衣物在暴曬下被晾得定了形狀。像僵硬的翅膀,隨著衣架晃來晃去。一家音像店向後退去。一群帶著五顏六色遮陽帽的小鬼嘬著冷飲向後退去。灼熱的溫度卻一直退不去,像是某種煩悶的思想,越想忘記越在腦海裏旋。藍色封皮的書在車籃裏不斷顛簸著。
車龍頭在疾馳過程中突然右偏。腳踝部位硬生生地疼起來,想必是磕到了隔離人行道與綠化帶之間的護欄。於是忿忿地放慢了車速,騰出一隻手揉著疼痛的部位。md,今天撞見鬼了。心裏湧出微微的怒氣。
直至看見那家店的招牌:淘書樂。陸顏推開玻璃門,一股颼颼的冷氣撲過來,毛孔一下子收縮。寫著“營業中”的牌子隨著推門而噠噠的晃動。櫃台後的年輕店員抬起頭來,看見了氣喘籲籲的陸顏,於是回過頭對書架的另一邊喊了句:“陳天然,你朋友來了!”而後低下頭繼續昏昏欲睡。
“東西呢?”一開口像在進行毒品交易。
“帶來了。”陸顏把藍色封皮的書遞過去。“我差點就忘了。”
“忘了我會宰了你的。”陳天然臉色陰鬱。
“在書店打工很爽吧。”
“爽個p,要不是為了看這裏的限量版叢書,我才不幹。”陳天然偷偷瞄了眼小憩的店員,把藍色叢書迅速塞進書架裏。“踢踏踢踏”,陸顏發現姓陳的竟然在書店裏穿涼拖。“米藍一下也要過來。你別說我偷借你書店裏書的事。否則我遲早掃地出門。”說完又瞟了店員一眼。感覺像做賊。
“弄杯水,渴死了,一路騎過來。”陸顏說著轉身去看書架上新進的書,腳踝處依舊隱隱作痛。盜版的和正版的刊物相互堆疊,擠在架子上搔手弄姿。忘了是誰說過,最泛濫的不是盜版書籍,而是記憶。是這樣麼?奇怪的邏輯,但又不無道理。不是不喜歡回憶啊,隻是怕自己在無休止的記憶裏進化為垂暮老者的心態。
踢踏踢踏,涼拖清脆地敲擊在光滑的地麵。陸顏接過李天然遞來的一次性水杯。店裏空無一人,隻有空調發出沉悶的運作聲。當然,沒有哪個笨蛋願意在這樣的大熱天跑出來逛書店,除了要來還書的自己。水流順著食道向胃裏滑去,感覺午飯在肚子裏翻江倒海。腸胃不好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今天晚上去你家吃飯。”陳天然語氣自然得像是去盤查業務一樣。
從來都是這樣,從小到大。陸顏所認識的陳天然絲毫不懂得什麼叫客氣,什麼叫謙虛,什麼叫矜持。朋友間是不需要講究這些的,可是這樣的不客氣總會讓陸顏一陣不舒服,跟喝水時喝進蟲子似的。但又不能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