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談：勿論怪談
老頭兒回來了啊。
心底裏忽然覺得要哭出來似的。
“那個人沒有媽媽。”
“沒有媽媽管教的孩子，哈哈……”
“所以，他才會是那個樣子。”
“噓，小聲些，小心不良來找你！”
小的時候，我總是害怕做錯事情。因為孩子做錯了事情都會怪在父母身上。我不允許，不允許母親的尊嚴受到傷害，也不允許別人看不起母親！所以，為了做對的事情，努力，全力以赴。不管多艱難，都得堅持。一直以來我都努力地不去做錯的事情。
然而，這一次做錯的事情太大，我已經沒有值得自豪的地方了！而且，還是最討厭的，第一個新交的朋友的錯事。
十一年來一直最自豪的東西丟棄了。心裏麵快要崩潰了一樣。
但是，很奇怪的，我還是止住了眼淚流下。說過不哭的，那次之後再也不會哭泣。
“爸爸……”叫出了聲。
“你怎麼回來了？”
他沒有說話，看著我眼裏流動著我所不知道的某種東西，嘴角微微扯起，歎息了一聲，幾乎是跑著過來了，一把把我抱在懷裏麵，那陌生的觸感令我心裏一震。
——好陌生，從母親離開之後還沒有被人這樣抱著。
但又好熟悉，似乎曾經被人這樣溫柔地擁抱過。
是什麼時候呢？
是了，我想起來了。那是三個人的時候，一家人的時候。春遊，野餐，玩耍，騎在老頭兒的脖子上大笑，被母親抱在懷裏麵，那記憶之中的溫存和柔軟，現在這陌生而又令人憧憬的溫暖。
像個做錯了事情的壞孩子一樣，犯下了大錯，卻被父母的溫柔所環抱，那濃厚的愛意……
忽然，鼻子一酸，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那個時候會那個樣子。也許是覺得許久沒有經曆過的感覺，也許是懷念。也或許是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情，沒有完成母親的要求，連最後的自豪也沒有了，覺得離母親更遠的悲傷，或者是突然離他很近……我哭了起來，居然違背了那個諾言，雖然小聲，但心底裏已經抑製不住了。
“對不起，或，我應該好好照顧你的。”父親的聲音有些悲傷。
我從來沒有發現這個老頭兒說話也能這麼溫柔，像母親一樣的說話口氣。他說出來之後，我似乎是感受到原來的懷念，淚水居然止不住的流下。
他輕輕放開了我，伸出手來撫摸上我的臉頰：“笨蛋，這麼大了，不管怎樣都不能哭！你是男子漢，堅強些，要是別人打了你，你就得打回來。話說，到底是誰幹了什麼？說出來，讓老子去砍他丫的！”
這老頭兒是哪裏來的痞氣啊，動不動就砍別人。你還是教導孩子的人嗎？
感覺到老頭兒手上的觸感，我止住了哭泣。
他的手上並不像我想象中的那麼溫暖柔軟，一點不似母親。他的手生滿了繭子，粗糙無比，撫摸在臉上就好像沙子一樣磨人，那是一年又一年的風吹日曬辛苦勞作產生的。因為我一直一個人生活著，過著優良優質的生活，學習在城市重點中學，穿的吃的用的都是上好的東西，環境都是最輕鬆的，哪裏曉得他有多麼勞累？還一直在怪他為什麼不回家。要知道支撐一個家庭，當爹當媽的人有多艱辛。
想起那些在七八月太陽底下的工地裏勞作的民工，想起在大冷天的街上賣小飾物的大叔大媽。我這才發覺，能把手弄得生滿繭子的老頭兒為了我，為了這個價又付出了多少代價。他已經有些老了，臉上有了時間刻出的劃痕，有了風霜。身材似乎也沒有原來那般好。
對不起，對不起……心裏麵好想這樣表達，但話到嘴邊卻是一句都說不出來了。
我突然發現我的世界一下子變了好多模樣。
很多年來保有的一些東西完全不是我想象中的模樣。
“笨蛋，我這不是回來了嗎？還在擔心個什麼！不要哭了啊，不然就打你的屁股啊！”
他狠狠地說道。
我微微一愣，點了點頭。擦了擦臉。他什麼時候打過我？其實以前的我還真的有點想被打一下啊。
他見我不說話，拉著我坐在了床上，歎了口氣道：“或，這個學校很不好嗎？是不是受到了很多委屈？”
他怎麼會忽然問起這個來？
他以前從來沒有問過啊。
他又歎了口氣道：“如果真的很不快樂，就轉回去吧，不過可能需要一點時間，最近我這邊也不是……”
我稍微愣了愣，想起前幾天他說話的口氣，又聽見他現在的說法。
“爸爸你……”
“你老頭兒還真是沒用啊，又沒有什麼學曆，掙不了多的錢，想請假回來看看兒子都不行啊，因為不爽那個老板被炒了嘛。”
他無所謂地說道，然而這句話卻是讓我心頭一顫，緊接著來的是劇烈的疼痛……他並沒有忘記我，也並不是不想照顧我。隻是……沒有我想的那麼輕鬆而已。他忙的時候是真正的忙。
心裏麵又覺得我做錯了好多的事情。老頭兒下崗了，自己又沒有學曆，想找工作有些難，還要供我去城市裏麵的重點中學？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