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走進鄧肯的房間時,鄧肯懷疑年輕的李斯特從畫像裏複活了。他高高瘦瘦,額前覆著一縷光澤的卷發,眼睛深邃地盛滿光彩。他為她伴奏,鄧肯稱他為“天使長”。他們在劇院大廳跳舞,當爆炸聲和戰爭的新聞不斷響起時,他為鄧肯彈奏李斯特的《在荒原中冥思上帝》《聖弗朗西斯對鳥兒的談話》,鄧肯受到他彈奏的鼓舞,也不斷創出新的舞蹈,舞出所有的祝福、甜蜜和光明,她的生命再度充滿活力,傾倒在他手指下流泄出來的仙樂裏。
沒有人能夠和天使長一樣演奏出李斯特曲子的奧妙,因為他具有幻覺的力量,能夠看出曲譜外的真正意義。
他非常溫柔又甜蜜、熱情,他盡情地彈奏,他的精力為之耗盡,他的精神也不斷起伏。他並不像其他年輕人一樣,讓天生的熱情流泄出來,相反地,他極端厭惡自己那種無法抗拒的澎湃熱情。他就像一個在焦熱的煤塊上跳舞的聖者。愛上這種男人是一件既危險又困難的事,因為他很可能將對愛情的憎惡轉為厭惡對方的情緒。
1918年,當夏意漸濃時,他們到南方尋找一個避難所,後來在靠近菲勒角附近的聖傑恩港找到一家荒涼的旅館,他們將寬敞的停車房改裝成舞室,天使長在裏麵日以繼夜地彈奏神仙般的音樂,鄧肯則配合音樂不斷起舞。
鄧肯覺得自己那時擁有的時光很幸福,身邊圍繞著天使長的歡笑和大海的環繞,她完全沉浸在音樂領域裏。
兩人經常外出為那些受傷或不幸的人舉行音樂會,但是大多數時間,他們都單獨在一起,享受音樂和愛情。
他們在這裏住了很久,直到11月,宣布停戰後,才又回到巴黎。
最後一次雅典之行
戰爭結束了,鄧肯和天使長攜手前往貝勒維,他們發現那裏的房屋已經完全傾圮了,幾星期後,他們重建房屋的企圖宣告失敗。
最後,他們將這棟房子賣給了法國政府,改裝成毒氣工廠,以防備下一次戰爭。鄧肯親眼看到她的這座殿堂變成醫院,現在又不得不淪為戰爭用的工廠,鄧肯的惋惜和無奈我們可以想見。
當房子賣掉,錢存進銀行後,鄧肯買了另一棟房子,這是貝多芬從前住過的房子,她將舞室設在這裏。
天使長是一個相當體貼的伴侶,他似乎完全明白鄧肯心中的痛苦。每當她徹夜無眠的時候,他總是用閃亮憐憫的眸子注視著鄧肯,使鄧肯的心靈獲得不少撫慰。
在舞室裏,他們的藝術完美地結合在一起。他是第一個將李斯特的作品完全融入鄧肯心靈的人,他們將他的音樂編成許多表演曲。在貝多芬這間寧靜的音樂廳裏,鄧肯也開始研讀一些壁畫。
他們在這裏度過了許多美好的時刻,他們的精神被一股神秘的內在力量緊緊結合在一起,當鄧肯跳舞時,他便為她伴奏,鄧肯高舉著手臂,她覺得自己的靈魂從軀體內超脫而出,他們的精神似乎完全融合在一起,鄧肯的舞姿朝向無垠的天空舞動,而上方似乎也傳來一陣遙遠的回音。
這之後,兩人一起演出時,觀眾似乎也能感覺出那種結合的力量,劇院總是彌漫一股奇特的氣氛。生活稍安定一點,鄧肯便又想起了她的學校,她發電報到美國,希望學生們能回來。
當他們回來後,鄧肯又找了幾位可靠的朋友,希望他們能和她一起到希臘建一所學校。
在前往希臘的途中,鄧肯的一個女學生與她的天使長墜入愛河。她曾經夢寐以求完成理想的地方成了一段愛情的終點。
抵達雅典後,學校的事進行得很順利,維瑟爾斯很慷慨地將一棟房子交給鄧肯使用。她們在這裏有自己的舞室,每天清晨鄧肯便和學生開始工作,她不斷地鼓舞她們,希望她們能舞出巴特農神廟的聖潔。鄧肯還計劃訓練一千名兒童,以便在競技場上慶祝酒神節。
學生們在美國生活時,曾經感染了一些世俗的習性,這一點令鄧肯感到不快。但是她們受到雅典聖潔的天空,以及四周山海美景和偉大藝術的熏陶,在不知不覺中摒棄了那些習性。
鄧肯回到原來居住了一年的山上,從前建的房子已經傾圮不堪了,偶爾有一些牧羊人住在那裏放牧山羊。鄧肯希望將房子重建起來。重建的工作很快開始進行。堆積成年的廢物都被清掃而光,一位年輕的建築師負責這個工程,很快將門窗、屋頂搭建起來。鄧肯在高而寬敞的客廳裏鋪上一塊大地毯,還運來一架大鋼琴。每天黃昏,當夕陽散發出多彩的餘暉,海麵上映著金色的晚霞時,她便帶著學生們在這裏翩翩起舞,天使長彈著各種偉大而帶有神韻的音樂,有巴赫、貝多芬、瓦格納和李斯特的作品。在涼爽的傍晚,她們都戴上從賣花少年那裏買來的白茉莉花冠,慢慢地走到海邊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