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盜竊(1 / 3)

雷成小心地趴在冰冷潮濕的土堆上,全然不顧肮髒的泥水浸透了厚厚的棉帆褲子,以寒徹心底的冰冷,驅散了保存在衣服下麵那一點可憐而珍貴的溫暖。隻有略帶泡腫,且布滿暗紅色血絲的雙眼,死死盯著正前方百米處那頭渾身潔白的公牛。

他保持這樣的姿勢,已經快兩天的時間了。

說是土堆,其實不過是那些樓房倒塌後形成的零散碎塊。這些混凝土碎片的硬度極高,即便是用鐵錘盡力砸下,也不見得能夠將之完全敲碎。不要說是以全身的重量仆倒在上麵,用裸露的手掌慢慢按下,與之接觸的皮肉上,也會傳來陣陣刺痛的感覺。

雷成似乎並不在意。對於他來說,肉體上的疼痛,其實正好可以抵消神經高度緊張帶來的疲勞。如果沒有這些硌人的小石子兒,自己那四十多個小時都沒合過的眼睛,早就已經死死粘連在一起,再也無法分開。

實在太累了。

如果可以,雷成真的很想閉上雙眼舒服地睡上一覺。然而,現在還不是時候。

一支還有四顆子彈的“五七”式手槍,一把磨得相當鋒利的虎牙匕首,還有兩支長約半米,前端被削成尖刺的堅硬木簽。這一切,是雷成身上所有的武器。

也是最後的武器。

那頭白色公牛的身後,是一家掛著“沃爾瑪”字樣的大型超市。隻不過,原本漂亮的霓虹燈招牌,現在已經從中斷成了兩截。各種顏色的零散碎片攙雜在泥土與石塊之中,在昏暗光線的照耀下,散發出一種極其詭異和神秘的莫名閃光。

忽然,雷成隻覺得自己的身體莫名地抽搐了一下。頓時,一股帶有強烈腐蝕味道的濃密酸液,從胃囊底部一直躥到了喉間。使得他不由得皺緊眉頭,強忍住劇烈反胃帶來的惡心與嘔吐感,把這口倒灌上來的胃液,狠狠咽了下去。

必須吃點東西。否則,剩餘的體力根本就不足以支撐自己在這裏趴下去。

雷成的視線絲毫沒有離開過那頭白牛。他隻是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將自己的右手輕輕抬離原來的位置,悄悄伸進腰部的衣服口袋之後,摸到那塊僅剩一半的壓縮餅幹,從上麵掰下指甲大小的一點,慢慢塞進了口中。

非常簡單的一個過程,他整整花了二十多分鍾來完成。為的,就不驚動對麵那頭可怕的牛。

餅幹含在口中的感覺非常愜意。唾液將餅幹慢慢浸潤成一團棉軟的半固體。從舌間處傳來的鮮甜,還有那一絲絲混合著餅幹碎屑,在喉間慢慢下滑的流動之感,都在拚命刺激著雷成的大腦,想要讓他把這點微末的食物一口吞下。

雷成強忍住這種發自心底的強烈yu望,硬是逼迫自己將口中的餅幹以液體的方式徐徐咽下。畢竟,口袋裏的食物,根本不能承受這種近乎奢侈的吃法。至少,目前還不行。

隻要能夠進入那間超市,就能獲得足夠的食物。當然,前提是必須沒有那頭牛的阻攔。

也許是感受到了同樣的饑餓,在廢墟間閑逛的白牛也操起散漫的步子,踱到附近一具沒有頭顱的人類屍體旁邊,照準肌肉豐厚的大腿處,張口咬了下去。

那是一個昨天傍晚時分死去的人類。他的目的和雷成一樣,都是想要進入對麵那間超市弄點吃的。隻不過,被白牛發現,當場啃掉了腦袋。

這頭牛顯然是餓了。一條腿,瞬間就已經被吃得幹幹淨淨。絲毫沒有滿足的它,又咬開死屍已經略有腐爛的肚子,叼出其中已經變黑的帶血髒器,吃得津津有味。

雷成咽下一口唾液,再次小心地檢查了一遍手邊的武器。他還在等,等那個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否存在的機會。

這個死去的男人穿著一條墨綠色的褲子。手中還有一支子彈已經打光的MG34突擊步槍。據此判斷,應該是一名軍人。

他可能會有同伴。那些人,應該會來尋找他吧!畢竟,一個人想要在這個完全被摧毀的城市裏活下去,實在是有些困難。

如果能夠多一個人,自己殺掉這頭牛的把握也就會多幾分。隻不過,雷成並不知道,自己的判斷是否正確。

白牛還在繼續未完的進餐。望著它大肆咀嚼那帶有黃色脂肪與暗紅血管的蒼白肉體,雷成隻覺得,那種被自己壓製許久的饑餓yu望,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從心底崩發出來。

雷成很清楚,單憑自己一個人,根本不是這頭牛的對手。同時他也明白,牛,不應該吃人。至少,絕對不會用現在這樣的方式吃人。

這已經不是普通意義上的牛,而是一種以人類為食物的怪獸。

沒有人知道這些吃人的家夥究竟從何而來。一年前的某個夜裏,它們就好像幽靈一樣突然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就好像是從地獄深處跑出的惡魔,摧毀了一座又一座的城市。被它們盯上的人類,不是被活活殺死,就是成為它們口中的食糧。就好像這裏,根本就已經變成了一座幾乎沒有任何幸存者的荒寂死城。。。。。。

忽然,白牛停止了未完的咀嚼。兩隻碩大的眼睛,也警惕地望向了距離雷成右邊的一處路口。口中發出陣陣低沉的輕吼。

“機會來了。”

雷成死死捏緊“五七”手槍的握柄,匕首也被他靈活地扣在了指尖。眼睛敏銳地捕捉著白牛的每一個動作。耳朵也在仔細聆聽著從路口處傳來的任何微小的聲音。

“有兩個人。”

橡膠鞋底踩在大小不一的混凝土碎塊上,會發出一種經過擠壓後產生的輕微摩擦。如果不是因為身體完全貼近地麵,附近也沒有任何聲響幹擾,雷成也絕對無法聽出聲音的來源。這些非常細小但是卻相當管用的經驗,是他從一年多的實踐中慢慢摸索而出。而在那之前,雷成也不過是一個和別人一樣,無憂無慮居住在象牙之塔裏的年輕學生。

白牛的感知器官顯然更加靈敏。當雷成還在辨別腳步聲的時候,它便已經從殘破的屍體旁一躍而起,朝那個被大樓廢墟所遮掩的路口飛快掠去。這個時候,路口的拐角處,也剛好露出兩條在昏黃日光映照下,被拖得昂長無比的影子。

一個是持有AK的軍人,而另外一個,是手中僅僅拿著一把鈍禿切菜刀的平民。

雷成仍然死死趴在原地沒有動彈。他知道,現在還不是自己出手的時候。

白牛的突然襲來,令剛剛出現的兩個人非常吃驚。持槍的軍人反應顯然要靈活一些。隻見他敏捷地向旁邊一閃,隨即朝著衝撞而來的牛身狠狠扣下了板機。這樣做,僅僅隻是使疾奔而來的白牛稍稍減緩了一點速度罷了。

十餘發5。56毫米子彈命中目標,在白牛身上側麵留下一片密如蜂巢般的孔洞。雖然其中湧出的大量鮮血將半個牛身染得通紅,但這對於白牛來說,似乎沒有任何影響。它依然發出低沉的怒吼,揚起頭頂鋒利的巨大尖角,朝著被自己鎖定的目標猛衝過來。

“噗——”伴隨著一聲淒厲的慘叫,可怕的角尖插進了持刀平民的身體,將之捅出兩個完全被穿透的巨大血洞。破碎的肝髒與連帶穿出的腸子,被高高掛在挑起的角尖。紋理粗糙的角彎上,也沾滿了鮮紅的血肉與慘白的骨頭碎屑。從破裂血管內湧出的血流,沿著喉腔倒灌而上,最終無法抑製地從口鼻出噴出,濺滿了白牛那漂亮而恐怖的巨大牛首。

雷成已經在緩緩爬離自己原來的位置,朝著撕殺的現場慢慢摸去。他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讓幾乎僵硬的身體重新恢複活力。否則,就算有再好的機會,自己也無法從地上站起,殺掉這頭吃人的白牛。

平民死了。他的身體從牛角的支撐處彎成了兩截,眼中是一片絕望的膩白,再也看不到任何生氣。把柄本該牢牢把持在手中的鈍刀也掉落在地上,在滴滴血光中,從鏽漬間閃耀出一種怪異的亮色。

大概是子彈已經被打光。軍人已經扔下了手中的步槍,轉而從腰間摸出一把昂長的刺刀,對準白牛肥厚的頸部狠狠捅下。隨即,一股指頭粗細的鮮紅血水,從破裂的三角紮口處猛然噴射出來。

如果可以,雷成實在很想告訴那名軍人一聲:這樣做沒用。真的沒用。

因為,白牛側身那片被子彈打出的密集孔洞,已經慢慢停止了流血。甚至,孔洞的邊緣也在緩緩收縮。很快,就已經消失在濃密牛毛的相互掩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