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陰雨天氣裏,沒有讓人覺得壓抑,反而是一種心平氣和。這個小鎮裏生活的人們不斷忙碌著,這家大嬸又給東邊的大娘送去了些荷葉,那家又給對麵送去了些蓮藕,出嫁的女兒乘著木船緩緩的向未來劃去,琳琅滿目的瓷器在自家門口擺開。
在小鎮的西南角,一戶普通的人家。一個麵容溫婉的女孩,梳著高挑的馬尾,不吭不響的跪在一位老人麵前,那位老人麵瘦包骨但嘴角微微上揚,如果有個人來看看就會感到詫異,已經逝世了這為何還不下葬。
秦笉回想起一個月前,奶奶同她聊天時說的話。
那天她同往常一樣纏著奶奶教她編花,奶奶有著一種南方女子的溫婉又有著北方女子的豪爽。她在奶奶的熏陶下普通話倒是說的比這邊話說的溜多了。奶奶教她和氣待人,她幼稚外向的性子經常教奶奶無可奈何。聽奶奶跟她說,她小時候可是更不老實,累苦了奶奶。
奶奶在爸爸媽媽生下她之後便和爺爺分居來到了這個小鎮,在她逐漸長大的日子裏,她一直想知道為什麼奶奶把自己帶了出來,不能和家人生活在一起。她有一次看見奶奶摸著那張全家福落淚時,她就將這個問題埋藏在內心的深處。奶奶說她的眉眼像極了奶奶年輕時的樣子,她看過照片,濃眉大眼竟是有八分相像。
“秦笉,奶奶有事和你說。”
“奶奶您說,我就在您懷裏聽著。”她蹭著被子撒嬌道
“我給你爺爺寫了信,別說我什麼時候了還寫信,在我們那個年代啊,信,可是好用的。”
“嗯好好好,然後呢。”她看著這老太太的懷念樣兒,隻好應付應付。
“你爺爺一個月以後來接你,接你回家。”奶奶摸著她的頭滿眼的寵溺
“那奶奶您呢。”她皺著眉頭問道
“奶奶喜歡這個地方,奶奶不走了。”放在秦笉頭上枯老的手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奶奶的身子越發不好。
“奶奶不走,我也不會走。”秦笉把頭貼在老人的胸口上,感覺好像要失去了什麼。
“你記得我以前和你說過的話,秦笉,你是我的孫女,我希望你好好的,驕傲地活下去。你身上流著的是秦家的血。”
秦笉沒有說話,拽著奶奶的衣服更緊了。
而就在一個月後的現在,老人還是遂了心願留在了這裏,是以死亡這樣的形式。
“奶奶,起床了,今天太陽好得很。我做了您愛吃的菜粥”秦笉見沒人理她便有些心慌,向臥房走去
“奶奶,您醒醒,再騙我我就生氣了,就離家出走了。”她看著老人側臥在床上,安詳的樣子,但沒有絲毫想要應答她的意思。
“您總說南頭那張家小娃好笑得很,我們去拜訪他們家吧,他最喜歡吃您做的白糖糕了”她還是再說這,可她卻已經將手伸到老人兒鼻子下。
“奶奶,你丟下了阿笉,阿笉就是那沒人疼的孩子了。”秦笉猛的將手抽回,她顫抖的聲音在這片空間回蕩。
但是整個屋子隻有她一個人的聲音,她終於意識到,她的奶奶,走了。
她從不相信到不想相信。她一個人潰不成軍。哭了過氣好幾次,她終於慢慢的平靜下裏,當初窩在老人兒懷裏的稚兒已經明白了,以如此深痛的例子讓她記住的生命的短暫。
秦笉跪在奶奶的床前跪了一整天,直到爺爺的秘書來。
當張秘書到了老夫人家裏時,看著那位前幾日老爺告訴他讓他去接的二小姐。
“秦笉?我是你爺爺的秘書,我來接你,”
那個女孩沒有看著他,眼神溫柔的看著已經故去的老夫人。她說了一句話,卻讓他看見了老夫人年輕時候的樣子。相像極了,如果老爺看見她會更加內疚吧。哎。
“爺爺呢,為什麼沒有來?”
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老爺說這邊他會處理,讓您先回去。”
那個女孩突然抬起頭,一日未眠的雙眼,布滿了血絲,看向他,提高聲調一字一字的喊了出來“為什麼沒有來”
他沒有回答。
秦笉平複了心情,將臉貼在奶奶的額頭上喃喃道“奶奶,我聽您的話,他讓我回去我就回去。”
三扣三響,聲聲入耳,聲聲碎心。
然後?
她走出了這個將她養大的小鎮。
離開了養她十多年的奶奶。
多少年以後,她又回到這個屋子,是為了找人,那人跪在那間小屋子裏。看見她進來以後,他說“是我的錯。”當然這就是後話了。現在的秦笉隻是個剛剛失去奶奶的“孤兒”罷了。又有誰會在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