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清是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朋友拉去與陳竹隱相見的。後來,陳竹隱回憶:“那天,佩弦穿著一件米黃色綢大褂,他身材不高,白白的臉上戴著一副眼鏡,顯得文雅正派,腳上卻穿著一雙老式的雙梁鞋,顯得有些土氣。回到宿舍,我的同學廖書筠笑著說,‘哎呀,穿一雙雙梁鞋,土氣得很,要是我才不要呢!’”然而,陳竹隱卻決意與他交往下去。
初次見麵,陳竹隱給朱自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陳竹隱有著白皙的麵龐,短短的頭發,落落大方的談吐。在朱自清看來,她似一株清新的荷。
陳竹隱比朱自清小5歲,雖然出生在貧寒之家,卻堅忍好學。她是從四川省立女子師範學校畢業後,隻身來到北平藝術專科學校讀書的,學的是國畫和昆曲。很快,兩人就墜入了愛河。他們相約一起吃飯、看電影,開始頻繁的約會,也開始了書信來往。
細細研讀這些愛情書簡,不難發現,在他們的書信中,隨著二人感情的升溫,他們對彼此的稱呼也在不斷地發生著變化。
第一封信裏,朱自清稱陳竹隱“竹隱女士”,落款是“朱自清”。
一周後的第二封信裏,他稱她為“竹隱弟”,落款成了“自清”。到了第五封信,先前的“竹隱弟”已變為了更親切的“隱弟”,“自清”也隻餘一個“清”字……再以後,他在給她的信裏,稱呼不斷變來變去:“隱,一見你的眼睛,我便清醒起來,我更喜歡看你那暈紅的雙腮,黃昏時如霞彩似的……”“親愛的寶妹,我生平沒有嚐過這種滋味,很害怕真的會整個兒變成你的俘虜呢!”
彼時,兩人已是心心相係的戀人,隻是誰也沒有勇氣提出結婚二字。一個二十多歲的青春少女,還來不及享受二人世界的浪漫與溫馨,就要成為6個孩子的母親。那副擔子,她可承受得起?她不免有些猶豫。
那年寒假,她開始刻意地躲他,卻躲不開牽掛與相思。當她再次捧讀他的信,聽他在信上傾訴思念之苦,說他的胃又開始疼了,她的心也輕輕地痛了。他在信裏痛苦地寫道:“竹隱,這個名字幾乎占了我這個假期中所有獨處的時間。我不能念出,整個人看報也迷迷糊糊的!我認為自己是個遇事鎮定的人,但是天知道我現在是怎樣的迷亂啊。”
再不管了那麼多身前身後事,她如一隻勇敢的飛蛾,撲向那團燃得正烈的愛情火。她接受了他,也接受了他6個年幼的孩子。1932年,朱自清與陳竹隱在上海杏花村酒樓舉行了婚禮。那時,他們剛好相識兩周年。
此後,他們的生活就是另一幅畫卷。陳竹隱幾乎放棄了自己的藝術夢想,畫筆塵封,昆曲高擱,她把所有的心思都撲在了那個家上。家裏人口多,單憑朱自清教書著書的收入來維係,日子總是過得緊巴巴的。她從來沒有埋怨過,為了湊足給孩子請家庭教師的錢,她甚至悄悄跑到醫院賣過幾次血。
抗日戰爭爆發後,朱自清帶著家人隨校南遷到昆明,日子更加窘迫,常常三餐不濟。為了減輕丈夫的負擔,柔弱的她帶著孩子們回了自己的老家成都,一個人挑起了養家的重擔。
他們一個在成都,一個在昆明,相距遙遙,兩顆相依相戀的心卻從未放下對彼此的思念與牽掛。他們相守的時光不過短短的十幾年。十幾年的歲月中,他眼裏再無其他的風景;她心裏,裝著的也全是他。
如今,斯人已逝,重讀這些信簡,那份愛,依舊還能撥動這世間紅塵男女的心弦。
張寧據《東方女性》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