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命如草芥(1 / 2)

“噗通……”水花暴起。

初秋的溪邊,一群衣著簡陋至極的小孩哈哈大笑,水邊那個村西混混家兒子手舞足蹈,為自己創造的效果得意至極。

被推到水裏看不清眉目的泥娃子拚命掙紮,溪水不深,但對一個身材矮小的孩子來說,已經是危險的深度了。

被人冷不丁推到水裏,立馬慌了神,手腳無措張嘴呼喊,換來的卻是湧進口鼻的冰水和沒過頭頂的無邊恐懼。

她要死了嗎?

掙紮間聽到周圍的哄笑聲,一股強烈的不甘伴著恐懼急速膨脹,狠勁憋住口鼻和快要炸裂的肺部,腳觸到水底的石頭後,立馬用盡渾身氣力死命一蹬,終於在水裏勉強掌握住平衡。

“你混蛋!!!”渾身顫抖的人影剛在刺骨溪水中站穩,就爆出聲嘶力竭的尖喝。

周圍笑聲一滯。

“哎呦?快來聽啊,徐三知道罵人了……哈哈哈!!”混混兒子眉飛色舞的囂張回擊。

圍觀的小屁孩們覺得更好笑了,不解恨的還指著水裏的人影拍地大笑。

在孩子們眼裏,水裏那個顫抖的人影是個可以放心欺負的存在,從他們懂事以來就是這樣,牆角裏髒兮兮的小個子,雖然是個丫頭片子,但是粗野勝過一般男娃,耐踢耐打從來不哭,她是村裏最窮的徐長工家三閨女。

似乎越窮越生是個鐵律,徐家已經8個孩子了,年初徐家婆娘肚裏又懷上一個,家裏短衣少糧,加上生病落災,活下來的除了優先照顧的男孩,隻剩下2個女娃了。

徐三的大姐6歲時候為了給弟妹省口糧,活活餓死。二姐成了最大的孩子,前年饑荒全家餓的揭不開鍋,十三歲的二姐偷進猛獸眾多的南祁山采藥,數日未返。進山前二姐跟徐三說過,如果第二天沒回來就是她出事了。

徐長工好幾晚沒合眼,第四天夜裏摸到南祁山腳下,用手刨土給二女兒修了個簡單的衣冠塚,一言不發的坐了一夜,天亮後又到地主家上工去了。

徐三還有個最小的妹妹,剛滿一歲,一直病怏怏的,今年三月來了個遊方道士,徐家婆娘好說歹說讓幫著給免費看了看,道士隨手扔來個方子,抓藥卻犯了難,整整二兩銀子的藥啊!

徐家還欠著地主的債,怎麼負擔的起這筆巨款?最後依然是求到了村北大院地主家。對方發話借錢可以,但要徐家送個孩子過來做工頂利息。

按年齡算,徐三是最合適的,可是徐三倔,太倔強,是不適合在富人眼皮子底下當家奴的,平日裏挨揍不吭聲,挨罵不還嘴,還梗著脖子死不回頭。

而且,更重要的一點,徐三長得太一般了,看久了甚至會覺得有點醜——單眼皮,平鼻頭,黑黃皮膚,常年曝皮的嘴唇,唯一可取的就是犯倔時黑瞳仁裏閃過的光彩。

窮人命如草芥,徐三有幾條命在地主眼皮子底下犯倔?徐長工盤算著,家裏窮成這樣,孩子給地主當奴才也是條活路,總比病死餓死好,而且是女娃兒,以後出息了能在地主老爺家裏當個姨娘也算一步登天了,這樣一想,徐三顯然不合適了,合適的是徐四,遺傳了徐婆娘的大眼睛雙眼皮,雖然黑瘦了些,好好養養還是長得不錯的。

徐四就這樣代替徐三進了地主家,還沒半年,三天前卻突然傳來消息說,徐四沒了!卻又不說怎麼沒了。

徐長工跪著求那個給偷偷傳消息的人,對方才含含糊糊說,地主家兒子得天花,徐四是那個照顧的丫頭,地主兒子好之後,徐四害上天花,沒人肯照顧一個小丫頭,過幾天就沒了命。

徐三一直躲在門縫後麵偷聽,也看到傳信兒的人給徐長工手裏塞了二兩銀子,說是地主家補給徐家的賞錢。沒人注意到門縫後麵的小人,也沒人知道小人心裏如何翻江倒海。

猛然想起幾年前,二姐把爹媽和弟弟妹妹托付給她的時候臉上的神情,想起徐四離家時掛著眼淚和鼻涕的笑臉,想起餓的皮包骨的大姐臨死前偷偷塞給哭著喊餓的自己的那一小塊麩餅子。

帶泥的指甲刺進手心肉裏,她小小的心裏第一次出現一股強烈的恨意。

其實徐三一直後悔,當年家裏隻剩下餓的動不了的大姐和年幼的徐三,餓昏頭的她眼巴巴瞅著大姐手裏的一小塊麩餅子,大姐沒啥猶豫就遞給了自己,也許大姐自己放棄了,不然為什麼會毫不猶豫的就把餅子給了自己,說不定有了這塊餅,大姐就不用餓死了。為什麼?這些年徐三一直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