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竹舞(七)
五點半的時候,門外有人敲門。楓推開門一看,來人梳著短發,頭發似乎相當堅挺的三十幾歲的女人。她同楓握手,一邊握一邊反複觀察著尹楓。
“一天沒吃東西,餓了吧。”這是她開口第一句話。
“恩,你一提倒真感到餓了。”
“一看就知道。”她笑道。
她頭發剪得相當草率,長短不一,到處都有幾根頭發卓爾不群地橫衝出來。前麵的頭發也參差不齊地搭在額前。似乎有一種超越年齡的青春氣息通過頭發被強調出來。不僅給人印象頗好,還似乎有一種攝人心魄的魅力。楓一眼就對她產生了好感。白色半袖圓領衫外罩著一件藍色工作服,下身是一件肥大的奶白布褲,腳上一雙運動鞋。身材瘦削,嘴唇不時嘲弄似得往旁邊一扭,儼然一個多少看破紅塵,卻熱情爽快且技藝嫻熟的女師傅。
她略微收一下下頜,依舊從上到下大量了好半天。楓真擔心她馬上掏出卷尺動手測量其身體各個部位的尺寸。
“你就是她一直提的尹楓對吧?”
“恩?他有一直提到我?”
“是的。我們無話不談。”
“你是她的主治醫生嗎?”楓問道。
“醫生?”她聽後輕聲笑了笑,“我也是患者,在這裏住了七年了,不過差不多好了。現在是任楠的陪伴。”
“哦。”
“邊走邊說。”說著她領著楓大步流星地穿過走廊,走下樓梯,來到前樓的餐廳。餐廳大得可容下兩百多人,但現在隻用了三分之一。剩下的用屏風隔開著,有點像一不合時宜的避暑療養院。食譜上放著雞蛋燉土豆,蔬菜色拉,果汁,清蒸魚什麼的。突然覺得這裏的蔬菜像任楠信中提及的那樣好吃得出奇,楓把盤中食物一掃而光。
“你吃得真香!”她似乎羨慕地說。
“實在好吃!再說一天沒正經吃過什麼了。”
“要是不嫌的話把我這份也吃掉吧。我已經飽了。”
“那好,不客氣了。”
“我呢胃小,隻能裝一點點,所以飯量不足的部分就靠吸煙填飽。”說著她點了支煙,“對了,你叫我平姐吧,大夥都這麼叫。”
餐廳裏大約有二十幾個人吃晚飯。每人講話的音量都相差無幾,既無大聲喧嘩的,又無竊竊私語的,既無開懷大笑和驚叫,也無人揚手招呼,每個人都用大體相同的音量悄聲交談。他們分成幾個小組,每組三到五人,一個人談的時候其他人就側耳傾聽,頻頻點頭。楓猜想任楠和他們在一起時恐怕也是這樣講話。說來奇怪,一瞬間,一股夾雜著嫉妒的寂寥感掠過尹楓的心頭。
“平姐,大家都在談什麼呢?”楓試著問。
她似乎不大明白楓問話的用意,“談什麼?平常事啊,一天中遇到的,書中看到的,或者明天的天氣咯,不外乎這些。”
“哦,我不是指這個,”楓道,“我看大家說話都那麼細聲細氣的,心裏就不由納悶他們究竟在談什麼。”
“因為靜,所以大家都把聲音壓低了說話。”平姐將魚刺整齊地堆在盤子的一端,“再說也沒必要提高嗓門。既用不著說服誰,又沒有引起別人注意的必要。”
“怕也是。”楓說。
然而在這樣一個靜悄悄進食的時間裏,楓竟奇異地懷戀起人們的嘈雜聲。那笑聲,空洞無聊的叫聲,嘩眾取寵的語聲,都是那麼的親切。這以前楓被那嘈雜聲著實折磨得忍無可忍。可是在這樣一個奇妙的靜寂中吃起魚來,心中卻又總像是缺少踏實感。這餐廳的氣氛類似於特殊的展覽會場,對某一特定領域懷有強烈興趣得人集中在特定的場所,交換惟獨同行才懂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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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返回房間,任楠還未回來,平姐說如果楓隻用淋浴的話可用這裏的衛生間。然後說去找任楠離開了。
一天的汗味不得不讓楓去洗了把澡,洗了頭,然後用一邊的吹風機吹幹。唱片機旁邊放著各種唱片。楓從其中抽出一張放上去。過了一會兒發現之前有和任楠聽過好幾次那張是同一張《最後的圓舞曲》,隻不過之後她變得支離破碎。
為了那個人支離破碎。
事情不過發生在半年前,楓卻覺得似乎過去了很久很久。或許是因為對此不知反複想了多少次的緣故,由於想的次數太多了,對時間的感覺便被拉長,變得異於尋常了。
月光十分皎潔。
楓關掉房間的燈,倒在沙發上聽著這首《最後的圓舞曲》的鋼琴曲。窗口瀉進的明月銀輝,把物體的影子拖得長長的,宛如一層淡墨隱隱約約塗抹在牆壁上。楓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緩緩咽下。一種溫熙的感覺從喉頭往胃裏慢慢下移,繼而從胃裏往身體的各個角落擴散開去。
月光似乎同樣隨著音樂搖曳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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