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天牌散落了一地,這世上是沒有後悔藥。紙盒耀眼的紅色與這片大海格格不入,總覺得這個世界虧欠了他什麼。
九龍的地下賭場,燈泡泛著昏暗的黃光,有點晃悠。
畢竟這裏是賭場,不是什麼見得了光的地方。
陳沛楠滿臉掩飾不住的興奮,在他的麵前堆著一疊不少的紙鈔。
賭桌對麵的男人譏諷道,陳老板,不是說不賭了嗎,怎麼今天又來了。
知情的人透露,還不是他太太生病了,急等著用錢呢。
那個男人笑道,是嗎,那陳老板今天可要多賭幾把了。
這笑容雖稱不上的幸災樂禍,但也絕對是不懷好意。
這些人閑扯了幾句,更多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
一個小姑娘被擠在黑壓壓的人群中,骰子、撲克、牌九和輪盤賭這些東西她倒還是第一次見,也難怪有那麼多人願意在賭場中醉生夢死。
她拽著陳沛楠的手,爸爸,媽媽在醫院裏等著你去簽字。
沒人注意到這個十來歲的孩子是怎麼進來的,不過進來就進來了,也隻不過是個孩子。
陳沛楠像是知道一定會贏,佳琳,賭完這把,就湊夠你媽媽的手術費了。
剛才那個男人嘴角勾著抹譏誚的笑,陳老板,你可要想好了。這局如果輸了,之前贏到的可全都要打水漂。
眼前這個發牌的男人最多也不過二十出頭,動作卻迅速老道。別人都叫他豪哥,一聲豪哥叫得恭恭敬敬,心服口服。
此時陳佳琳的勸告有什麼用,隻會激起陳沛楠必賭的決心。
可是上天偏偏喜歡辜負請求他眷戀的人。
陳沛楠還是輸了,輸得幹幹淨淨,一分不剩。
他看著桌上的錢全被撈了去,想錢這東西改名換姓得真快。
他在賭場裏到處借錢,可旁人都看得清楚,他陳沛楠是必輸無疑。
人情薄如紙,人心冷如霜。
陳沛楠一把抽出匕首,狠狠地說,誰說我沒本錢了,我拿我的命來賭。
馬文豪麵不改色。人命關天,天又算什麼。陳老板,你的命值個屁錢啊,還不如你閨女的命值錢。
陳沛楠已經輸紅了眼,可以說有什麼就賭什麼。
他將佳琳抱上賭桌。陳佳琳沒有哭,也沒有鬧,賭桌上最忌孩子的哭聲。
陳佳琳抬頭,對上馬文豪的目光,一雙瞳色過深的眼猶如寧靜潭水。
馬文豪避開她灼熱的目光,開始發牌,一雙手卻失去了往日的熟悉感。
陳沛楠將手按在那張牌上,遲遲不敢翻開。
他輸不起。
周圍的人更在乎於滿足自己的好奇心,翻啊,快翻啊。
樓上戴墨鏡的男人一直注視著這場賭局,對此饒有興致。
陳沛楠?他和手下打聽了下麵這個男人的來路,摘掉墨鏡,也許是認得他。
對於這個進退兩難的男人,不知是出於同情還是什麼。他對手下說,不用翻牌了,讓他們走吧。
有人附在馬文豪耳邊低語了幾句,隨後馬文豪讓騷動的人群安靜了下來,陳老板,看來你今天運氣不錯,有貴人相助。帶著你的女兒快走吧。
陳沛楠其實早就後悔了,也說不清說了多少聲謝謝,隻想帶著女兒趕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可是坐在桌上的陳佳琳好像還沒有要走的意思,在她看來做事要有始有終,這牌還沒翻呢。說著便伸手去翻牌。
小姑娘,膽子挺大啊。來,我給你看看,馬文豪抓過她的手,比畫道,這個地方你一條線也沒有。和你爸爸一樣,沒有橫財命。
馬文豪原本隻是想讓她打退堂鼓,可沒想到的是,陳佳琳抓起桌上的匕首,愣是硬生生地在馬文豪比畫過的地方劃出一條血淋淋的橫財線。
這下總可以翻牌了吧。
她用那隻淌著血的左手去翻牌,撲克牌的反麵——她不必害怕,因為不管結果是好是壞,那隻是一張她看不懂的牌。
牌的左上角和右下角分別有一個黑色的A。
陳沛楠看著佳琳滴落在撲克牌上的鮮血,咧嘴笑了起來,我們翻出了天牌,我們翻出了天牌。
大家也覺得或許這就是天意。
馬文豪說,陳老板,你有個了不起的女兒。拿了錢走吧。
之後,陳沛楠橫死街頭,錢也被人搶了去。佳琳的母親跳海自殺。佳琳與姐妹失散。
從此天各一方。
橫財當真燙手。
在二十年後,馬文豪笑著對陳佳琳說,在九龍賭場的那次,你以為冥冥之中真的有天意嗎。那副天牌隻不過是我當初故意發給你的。
他笑陳佳琳,但覺得自己更可笑。
究竟是為了什麼。
為情。為情所困。
海邊,被風吹亂了頭發的蝦球問佳琳,你覺得值得嗎。真的值得嗎。
這時的陳佳琳已經十七八歲了。
蝦球是她的表哥,佳林的姐姐陳雪琳一直住在蝦球家,直到嫁了人。
蝦球本名林益平。現在我是警察了,很多事情我都在暗中幫你調查的。他看著佳林一副你不必的樣子,終究是無話可說。
其實你才不必。
蝦球以前就喜歡佳林。那時候佳林被國中的學生叫做陳女俠。
佳林說,我們是朋友。
蝦球自然也知道強扭的瓜不甜,所以再沒有去扭瓜。
在後來的幾十年裏,蝦球隻做了兩件事情。一件是當一個公正清白的警察,不過說白了,也就是一個招人厭的條子。
還有一件就是全心全意地幫助他愛的姑娘佳林。
在國中的時候,還有一個男孩,叫做阿良。
佳林,蝦球還有阿良被別人稱為三劍客。
當然,佳林不是國中的學生。她從小在油麻地長大,出來在學校裏混口飯吃而已。
阿良很佩服佳林。
佳林總是帶他到海邊來,海上的船很大。
她說,這些船上大都走私。
畢業後,卻不知道阿良去了哪裏。
多年之後,在蝦球被人叫了多年的林SIR之後,突然在碼頭查獲了一批走私貨物,而帶頭的竟跳了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