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姬心瑤在屈巫離開奕園後的第二天一早,準備動身回株林。她不打算去見厲王爺,也不想去見姬子堅。
無數個夜晚,在她孤苦無依的時候,在她淒惶無助的時候,她是多麼期望鄭國的親人們會出現在自己的麵前,哪怕是一句安慰的話也好。
可是,鄭王室無情地拋棄了她。現在,鄭王室的人對於她來說,與外人無異。
馬車還沒啟程,呼啦啦來了一隊禁衛,將奕園圍了起來。姬心瑤從車廂窗定眼看去,見是王宮禁衛,便冷笑著對紫薑說:“走,不要理睬。”
紫薑隻得揚起馬鞭,將馬車駛出了奕園大門。禁衛長上前攔住,說道:“請小公主留步。”
姬心瑤撩起車廂的門簾,衝著禁衛長大發脾氣,說道:“我不是什麼小公主,我是夏姬。給我滾開!”
禁衛長一言不發地低頭挨訓,身體卻動都不動地攔在馬車前。
一輛大馬車緩緩地駛了過來,馬車剛一停穩,馬車夫就趴到地下做起了腳凳,一個侍從將厲王爺從馬車裏扶了出來。
“心瑤!”厲王爺走到姬心瑤的馬車前拖著聲音喊道。
姬心瑤“嘩”的一下放了車簾,縮回到車廂裏,臉色急劇變幻著。小時候,厲王爺一見麵就拽她小辮子哈哈大笑的情景浮現出來。她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心瑤,你現在不能離開,稍等幾日,待陳王室來接。”厲王爺耐心地說著。
“謝謝,厲王爺。夏姬的家在株林,至於我願意去哪,與陳王室無關,更與鄭王室無關。”姬心瑤冷冷地說。她沒有稱呼一聲王叔,而將厲王爺推到了八竿子之外。
厲王爺的臉色沉了下來。自從千意婆婆來找過他後,他暗地裏理了一些頭緒,姬子夷的死自己有可能錯怪了姬心瑤。當時如果接她回來,也不會發生那些有損鄭王室臉麵的事了。然而,一切都遲了。現在唯有姬心瑤嫁到陳王宮,與鄭王室的臉麵,與她自己的名聲,都有好處。
“心瑤,王叔是為你好,不要再任性了!”厲王爺低沉地說。
“嗬嗬,為我好?怕是為了你們自己的臉麵吧。重申一句,我是夏姬,與鄭王室無關。任性與否是我自己的事。”姬心瑤在車廂裏恨恨地說著。
厲王爺突然雷霆震怒,大吼一聲:“姬心瑤,除非你死了,否則,你休想出奕園半步。”
厲王爺拂袖而去。禁衛裏三層外三層將奕園圍得水泄不通。姬心瑤不得不明白,她走不掉了。
姬心瑤每日裏無事可做,也沒什麼心思看醫書,更沒什麼心思去製毒。經常一個人站在竹林旁邊發呆,稍一走神,姬子夷、夏禦叔和屈巫三個人就走馬燈似地在眼前晃悠。
姬心瑤在彷徨苦悶中等待著,等待著陳靈公盡早接她去陳王宮,然後一步一步地實施她的複仇大計。然而,猶如石沉大海,陳王室那邊音訊全無。
時間匆匆,不覺月餘。這日下午,姬心瑤又站在竹林前,看著地上枯黃的一層竹葉發起了呆。
大哥、禦叔,心瑤一定要親手報了這個血海深仇,哪怕是用最肮髒最下賤的手段。我現在遭到了所有人的唾棄,有朝一日,我與你們在黃泉相見,你們也會嫌棄嗎?
這個世上我早已沒了親人,我如同行屍走肉般地活著。不,這個世上應該還有一個親人,還有一個不嫌棄我的親人,可我卻是要負了他的。
姬心瑤淚流滿麵。她仿佛看到屈巫臉色鐵青,眼神冰冷地向自己走來。哥哥,你就恨我吧,今生今世心瑤與你永不相見。再要相見必定是來生,來生裏山無棱,江水為竭,冬雷陣陣,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決。
忽然,紫薑陪著禁衛長走了過來。禁衛長神情緊張地說:“小公主,楚軍打來了。”
姬心瑤看了眼禁衛長,淡淡地說:“打來打去都打了多少年了,還不是這樣。
禁衛長微微歎了口氣說:“小公主,這一次情形不妙。楚軍長驅直入,就快到新鄭了。厲王爺讓您搬到城裏去。”
“城裏?不是王宮漱玉齋?”姬心瑤敏感地問道,她的眼裏閃過了一道冷光。
禁衛長低頭囁嚅:“好像是……祖製。”
姬心瑤明白過來,一個死了丈夫的公主是不能回王宮的。其實,那個王宮對她早已毫無意義,她也根本沒想過要回王宮。但人心就是那麼奇怪,自己可以無所謂,卻不允許別人無所謂。
姬心瑤冷笑一聲,說:“我哪都不去,就在奕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