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侍的腰裙纏法奇怪,一時不好脫,他耐著性子替她解環佩,溫熱的掌心帖著她腰間薄涼的肌膚,“赫舍裏允成雖是個叛軍,倒也是個有氣血的,一個人提著長矛扛到最後,殺了百來個侍衛,就在外頭放話要放火箭時,為了保住自己的女兒,他選擇繳械投降,與發妻雙雙自盡,這份舔犢之情實在叫人敬畏。”他歎了一聲,溫熱的氣息嗬在她脖子處。“後來海西郡守清點人數時,卻沒找到赫舍裏家的大少爺,雖有一個半大孩子的屍體,臉上被劃花了,體量也相等,可赫舍裏大少爺練過功夫,骨頭比一般孩子硬實,行家探手摸了摸,便知是假的了。”
他將手移到隆毓肩頭,稍稍使力揉捏了兩下,隆毓饒是忍著,還是發出了一聲。
他說:“江湖上有一種閉骨功,是韃靼的一項秘學,據說心法遺失,所以就此失傳,赫舍裏一族早年在關外跑馬做生意,經常接觸一些韃靼人,收集了不少民間的武學秘籍。”
就在隆毓以為他要把她骨頭捏碎時,他終於鬆開了手,隆毓額上出了一層汗,微微舒了口氣。
“我聽說隆司記這些年沒練舞,是說骨頭比一般人硬。”他含笑說道,將解下來的環佩撂到一旁,退下她的腰裙。
隆毓道:“都是些陳年舊事了,難為大人還記得這麼清楚,真是有心了。”
易恒笑笑,“若論有心,自是人外有人,隆司記身懷奇功卻能在樂府隱忍這麼多年,絲毫沒露出破綻,著實辛苦了,你說,要是那赫舍裏家的大少爺還活著,他回到中原第一件事是什麼?”
隆毓聽到這聲,猝然轉過身麵對他,後退了幾步,身體擺出防禦的架勢,“你想怎麼樣?”
他笑得無害,“樂府裏的人都說隆司記人老實,想必她們沒見過隆司記這副樣子。”
隆毓道:“想來大人留我活到現在,並不想取我性命。”
易恒道:“那是自然,隆司記天生異耳,又熟記多門武功絕學的心法,是難得的人才,我怎麼會舍得殺呢,我不過想跟隆司記做筆買賣。”
隆毓笑著道:“以大人如今的身份地位,似乎不需要跟我討價還價。”
他輕笑,對她的自知之明滿意的點點頭,他走到窗邊,推開窗戶,輕輕擊掌。
牆上立時跳下十來個身著東廠服飾的侍衛,單腿跪地朝他行禮,“大人。”
透過院子裏石燈的光,可以看見這些侍衛麵相陰沉,如同死水,每個人腦袋上戴著半枚黑色金屬麵具,這是東廠特別訓練出來的一種特殊的金麵人,隆毓幼年曾聽說過,這種金麵人,因服下了一種藥,所以身體無知覺,也沒有人的情感,得了指令便會一直衝上前殺敵,即便被砍了半邊身子,另外半邊依然會拿起刀廝殺敵人。
易恒飛出一枚暗器,直中一個金麵人的腦門,金麵人隻是斜著眼往上看了看,撥下了暗器扔到一旁,血噴湧而出,金麵人卻不去管,依然保持跪立的姿勢。
易恒道:“操控一隻木偶很容易,隻是也沒什麼意思,何況有些事,還是需要用人的腦袋。”
他緩緩朝隆毓走來,拿食指朝她眉心輕點,“當然,要是人不聽話,就讓她去做木偶。”
隆毓看著他,他瞳孔裏映著她蒼白而驚懼的麵孔。
他微微笑著,似乎很享受她對他的恐懼。
外頭發出咚的一聲悶響,那個中了暗器的人終於流幹了血,倒下了。
從另一邊跑來幾個普通侍衛將他的屍體拖了下去,剛才還活生生的人,轉眼就沒了。
最可憐的是到死他都沒有知覺。
而此時,一動不動跪在那裏的其他人,更加讓隆毓覺得恐怖。
隆毓望著那攤留下的血,心裏是說不出來的一種感覺,他才殺過的人手正在輕撫她的臉頰,這雙手不知殺過了多少人,她幾乎可以聞見上麵的血腥味。
他的手輕輕來到她脖子,在上麵流連輕撫。
胸腔裏最後一絲空氣也漸漸沒了,隆毓掙紮著,看著掐著她脖子將他舉起來的這個人,他戴著半個金麵具,眼神冷漠而疏離,仿佛在欣賞她將死時的痛苦。
隆毓朝他掛在腰上令牌看了一眼,東廠。
那瀕死前最後的一瞥,讓她記住了他。
九年過去了,他一如從前般冷血無情。
她終於道:“你想讓我做什麼?”
他又笑了笑,妖異的臉上劃過一道異樣的光彩,放在她脖子上的手緩緩往上,輕輕挑起她尖削的下巴,“別一副誓死如歸的表情,我不喜歡。”
“看著我。”他說。
隆毓無法,隻得緩緩將目光迎上他的,覷到他眸子裏的笑意,她的臉倏地紅了,本能的低頭,然而他扣著她下巴,逼她迎視他。
他的臉漸漸移近了,直到嘴唇帖著她發熱的耳朵,才用低沉沙啞的聲音緩緩的說:“你隻需要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