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小姐,下雪了呢。”雲夢打開什錦窗,想是怕窗外的寒氣進屋裏來,立馬又將窗關上。雲夢搓著白呼呼的手來給我整理被子。我往裏鑽了鑽,看著窗外白雪茫茫,不禁入了神。
柳哥哥現在在做什麼了,怕是又約著周家公子亭中賞雪吟詩呢。這冬來的第一場雪,依他那脾氣定是不會錯過的。
“小姐,夫人讓我給你端來她剛做好的碧粳粥,囑咐你一定要乘熱吃下。”倚翠說著便進來,手上青釉碗冒著白氣,讓我甚是暖心。母親手藝向來是好的,當年父親高中,以狀元郎的身份參加皇太後的壽宴,先帝看兩人甚是般配便將自己的妹妹純懿帝姬許配給了他。這夫妻幾十載,雖說沒有濃烈的愛情,倒也是相敬如賓。父親這一身除了母親再無他人。我想,娘親是幸福的,我和柳哥哥亦會如此吧。
雲夢小心扶我起來,這受了風寒的身子倒還是這般無力。我倚著床沿,倚翠小心地將粥送入我口中。碧粳粥最是清淡,入口後爽滑又不油膩。
“小姐的風寒也有半月,為何還是不見好。這太醫不是說並無大礙嗎?”雲夢見我臉色慘白,難免多想。看著雲夢紅潤的小臉和嘟起的嘴,我不禁笑出聲來:“這張太醫也不是說了我是身子弱,多加調理便是。自己身子不行,哪有埋怨人家張太醫的道理?”
雲夢讓我說得原本就紅的笑臉愈加的紅潤。身旁的倚翠也忍不住拿她尋開心:“是啊,我看是雲夢已有半月沒有出門了,恐怕是想出去透氣了。拿小姐當擋箭牌呢。”
“呀,小姐說我也就罷了,你還來氣我。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說著便拿自己的小胖手你揪倚翠的臉。倚翠見情況不妙,忙著躲開。我見這兩人如此,也覺得好笑得很。兩人見我笑了,也停住不再嬉戲。雲夢依了一個萬福,道:“看我們這個搗蛋樣,小姐現在需要休息,等下王嬤嬤瞅著了,可沒我們兩個好果子吃了。”
我見她倆這樣,心裏不由多疑:“怎麼?近日王嬤嬤數落你們了?”
倚翠見我臉色陰沉,連忙解釋:“沒有沒有,是奴婢們沒照顧好小姐。不能怪嬤嬤。”倚翠最是沉穩,可我分明見她藏在衣裙邊的雙手是個扭曲的姿態成拳。
我不由輕聲歎息,王嬤嬤是娘親幼年時的貼身嬤嬤,娘親嫁到蘇府她自然是要跟過來的。王嬤嬤對娘親是最忠誠的,後來我出生後,對我更是疼愛有加。我風寒已有半月,她心裏著急,首當其衝的自然是我的兩個貼身丫頭了。若我因自家丫鬟說了責備她老人家的話,她心中的苦可想而知了。我自覺不能說什麼,隻道:“王嬤嬤跟了我娘親一輩子,以後她老人家有什麼說得重了,你們多擔待擔待。委屈你們了。”
倚翠近身來服侍我躺下,輕聲道:“看我們又讓小姐心裏不痛快了。小姐說的極是,我們自然不會跟王嬤嬤慪氣。”
雲夢在旁輕聲笑道:“是啊,我們才沒有跟她慪氣呢,等到小姐嫁出去了,我們自然是跟著你一起過去的。就算慪氣也慪不了多久的。”雲夢最是口無遮攔,聽她這麼一句,我臉不由變得通紅:“柳哥哥說年後便下聘禮迎娶我,也不知是來尋我開心。”
“慕容公子一向說話算數,小姐還怕自己嫁不出去?”我臉被雲夢的話氣得通紅,正要說話。倚翠示意我該睡了我隻好倒下。而我看不到的是倚翠眼角的淚花和憐惜與悲憫。
我的柳哥哥與我青梅竹馬,是我見過最清透溫潤之人。他喜歡著青衫,在他的楓清軒裏吟詩作對。柳哥哥著青衫,小時便是那樣……
那年我剛剛七歲,先帝突然患疾。娘親最是尊敬她的這個哥哥的,帶著家眷去潁泉寺為先帝祈福。我那時年幼,自然受不得廟堂的無聊。便扭著奶媽帶我出去轉轉,潁泉寺是皇家的一座寺院,坐落在末清山巔,自然風景是好看的。但也相比皇帝參拜的薩迦寺未免太清靜了些。山邊開滿了杜鵑花,我鬆開奶媽的手,小跑過去。它開得格外鮮豔,純紅色的花瓣混跡在蒼翠的葉裏,更有一番滋味。“忠州洲裏今日花,廬山山頭去年樹,已憐根損斬新栽,還喜花開依舊數。”這潁泉寺的杜鵑這般嬌豔,想那尼姑們是見不得這麼塵世的花朵。開得如此驕傲,終逃不過根損的命運,又怎麼說什麼花開依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