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2章 歸路遙(1 / 2)

白琰雖然說過,今後沒有他的命令,不許我踏進九重殿半步,但我真的進來了,也還是沒有人敢阻攔。也不知是白琰並沒有把這命令傳死,還是這些侍衛終究忌憚我如今的身份,總之我在清晨時分,就毫無顧忌地闖進了白琰的書房。

他還是那副日理萬機的樣子,聽見我推門,隻是略一抬起頭來掃了一眼,微微蹙眉,接著又熟視無睹般低下頭去接著奮筆疾書。

我知道我今天要說的話意味著什麼。我深深吸了口氣,反手關上門,把外麵那一兩個好奇的目光都擋住。我走上前去,隔著書案站在白琰麵前。

“青鸞帝駕崩的消息,為什麼你一個字也沒有提起過?”

白琰手中頓了頓,稍稍抬起眼簾來,用一種看陌生人的眼神似有若無地掃過我的臉。“這與你有關係嗎?”隨即又低下頭去,似乎我是個端茶送水的仆婢,“我不需要向你解釋我的每一個決定。沒事就給我出去。”

就連說話都變得這樣決絕。

我定了定神,強迫自己不去理會他語氣中的冷漠不屑。事實上,我血脈中那最後一點驕傲,如今也正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戰。

“青川即位,迫害幾大貴族,我家中現在一片狼藉,這些你也都知道吧?”

這次他連頭都沒有抬,全然充耳不聞。長久的沉默,就連我自己都覺得在他麵前要化成了一縷青煙,風一吹便蕩開了去。

“白琰……”

“如果你今日來就是為了告知我這個消息,我已經知道了。”他用一種很沉靜的目光看著我,仿佛看著一塊石頭,“若是你想讓我以魔族的名義出麵,那我告訴你,別做夢了。”他的語氣波瀾不驚,一麵說著,一麵舉起主君的印璽,在奏折的末尾重重一印。

我不是沒有過這樣的奢望的。雖然我不願承認,雖然我知道,這僅僅是奢望而已。可是白琰這話明明白白、冷冷淡淡地說出來,我還是有如九寒天被從頭潑下一盆冰冷的水,連一顆心都冷得顫抖起來。

是他太冷漠,還是我的要求太過分?無論如何,他如今與高陽氏總算是姻家,就算我做了什麼事虧欠他,他也該顧及一下對外的情麵。

這世上之事,果真是經不起陰差陽錯。若是我早幾日知道,也就不會那樣衝動去取玉衡,如果那日沒有與白琰決裂,如今他也未必這般狠心絕情。

可是事情已然發生,我和他之間,已然到了今天這一步。我強迫自己沉下氣,鼓足勇氣開了口:“既然你不願出麵,那就放我回神界去,我要救我家人。”

白琰的手先是一停,隨即抬起頭來,用一種極其放肆的戲謔眼神看著我,像是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你莫不是瘋了,還是白日做夢?這樣的話也說得出口,你把我當成了什麼?”他的表情語氣,從裏到外都透著一股藐視和不屑,好像高陽氏的尊嚴是他衣服上的一粒灰塵。換做了平日,這樣的眼神早就足以激得姑姑我一個大耳刮子扇過去,管你是什麼主君太後。

我抿緊嘴唇,強行壓住自己聲音中的顫抖:“我沒有在同你開玩笑。你既不肯出麵,我總不能假裝不曾聽到過這件事。”

“回神界?你以什麼樣的身份回神界?魔界的元後?”

“我還是高陽氏的女兒!”我不能對白琰語氣中的輕蔑視而不見,必須要找一個可以發泄的出口。

“你是高陽氏出嫁了的女兒。”白琰特意強調了“出嫁”這兩個字,揚起眉梢,用一種頗有幾分勝利者姿態的眼神看著我。

“我知道我不過是你的戰利品。”我轉開自己的目光,生怕再多看白琰一眼,再多看這張和青簫一模一樣的臉一眼,那種天與地在心中的崩塌就會決堤泛濫。

白琰放下了手中的筆,直起身子來:“我的戰利品很多,不缺你這一個。”他的眼神驕傲而堅忍,眸子裏閃爍著一種讓我十分熟悉的神采——那是從前青簫時常會有的,每每他得勝凱旋,眸子裏總是這樣大氣驕傲的顏色。

那時的我們都不曾想過,有一天我也變成了旁人的戰利品,在一個完全陌生的流霄宮中苟延殘喘,每天戰戰兢兢地算計,怎樣能讓自己多活一天。

可我不知道白琰說這樣的話是什麼意思,我不敢貿然接口,怕自己再觸怒他一次,那才果真是高陽氏最後的劫數。

他走到我麵前,緊緊盯著我的眼睛,雙眸中的犀利似要深深看進我心底裏去:“你想回神界,究竟是為了救高陽氏,還是因為……即位的人是青川?”

我的心猛地一顫。他為什麼要說這樣的話?我到底是為了誰,他又為何這樣在意?他對青川有什麼樣的心結,何必要如此耿耿於懷?

我不回答,白琰也就一直看著我,雙眸中光華流轉,可那絕不是什麼欣喜,而是一種莫可名狀的諷刺。他這個人向來有些自負,這是與青簫的自信和躊躇滿誌不同的,白琰他隻相信自己,就像信奉一個永遠不會敗北的神話。

就像此刻他看著我,似乎也自以為看透了我。

我的目光直直迎上去,即便麵對他刀刃一樣銳利的眼神,也毫不露出絲縷膽戰心驚。“我是高陽氏的女兒,就算出嫁,身上也還是流著高陽氏的血。莫說如今即位的人是青川,就是青水青火,我也一樣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