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八年夏天,秦芝華考上了山東師範大學,這在當時可是一件轟動不小的事情。街坊四鄰傳來傳去全村的人也就都知道了,甚至連鄰邊的村子也都聽說了這個消息。原本是件喜事,可秦的父母做了個決定卻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在那個時候的農村,女孩能讀完九年義務教育的就已經很罕見了,如今出了個大學生不得不說是個奇跡。秦父母自然不是那種一味守舊的人,要不然也不會讓她讀完高中。可生活的壓力太大,父母都是農民,一年的收入將就能維持全家人的生計。她有一個妹妹,一個弟弟,姊妹三個屬她年長。妹妹小她六歲,剛上初中,也才十二歲,弟弟上小學隻有十歲。她還有幾個堂姐堂妹,也就是說這個最小的弟弟是一大家裏唯一的男孩。爺爺奶奶,叔叔伯伯幾乎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到了這個男孩身上,指望他將來光宗耀祖的,那父母當然更是如此了。
原本女兒長大後能做些活幫家裏減少些負擔,眼看著大女兒即將長成人,可誰知道那個該死的錄取通知書就送到了家裏。這是一樁賠本的買賣。俗話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可好歹不用依附家裏了,而這上大學又是學費又是生活費,一年下來抵得上全家的開支了。況且這樣隻出不進如何能擔得起。這樣以來父母自然不打算讓她繼續上學了——女兒連大學都能考的上,將來幹什麼還會有多大困難!芝華心裏雖然不能接受,可是想到父母的處境,還有弟弟妹妹,她也就沒有反對什麼。
家裏是這樣決定的,可事情哪有那麼簡單,那個年代農村裏出個大學生,還是個女孩,這已經不是一個人或一家人的事了。村委會知道了這件事,免不了要找她的父母家人談一談。
“孩子能考上大學是好事,全村人都跟著高興,別的村子也看著呢。我們這兒出了個大學生,瞧,多有出息。這怎麼就能想到不讓上了呢?”
父親也事一臉無奈,嘟噥著說道:“誰說不是!可這上大學那可是往裏送錢呀!他奶奶身體又不好,芳華跟小寶還那麼小,實在是上不起呀!要不然女兒考上了大學,說什麼都不能讓下來呀!”
母親一旁聽著,一邊連連點頭。隔壁的芝華也聽到了這些,雖然心裏還是難過,可畢竟更多了一份安慰。
“如果隻是錢的問題那還不好說,村裏人一戶出個十塊八塊,村委會再拿點,攻讀一個大學生應該不會太難吧?”
村長這些話講得即慷慨有豪邁,最後一句似問非問更體會了這個一村之長的權威性,旁邊的幹部也都連連點頭,極力表現出對村長這番話的讚成。這在當時或許在簡單不過了,一種純粹的自我意願。就這樣,秦芝華的學業沒有中斷,而以後伴隨她的將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一種從未體驗過的大學生活。
就在她走的時候,村裏人和家人站在村口送她的情景,怕是這一生都無法割舍的記憶。
此刻的弟弟妹妹、甚至其他的孩子都已將她視為榜樣了。父母更是希望弟弟將來能夠像姐姐一樣,可事實總難料。若幹年後,妹妹同樣走向了姐姐的這條路,而全家人的希望之苗卻隻能在村裏做個零工雜活以維持生計。
九月,已經極力表現出秋天的涼意。
秦芝華在叔叔的陪送下提著大包小包登上一輛大班車,叔叔將她的行李都放置好了,囑咐了幾句便離開了車子。頓時,芝華心裏一陣空洞,上車前被風吹得此刻仍在不停地抖。
是的,那年的秋天特別的涼,很多年後,她依然能感受得到當初的綿綿涼。
她透過車窗看了看村口的人們,弟弟妹妹不住地跳著,父母和村口的人們也不斷的揮手。看著爺爺奶奶站在人群中,被風吹得左右搖晃,不停地衝自己搖擺著手臂,示意著回過頭去吧,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