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三不會是出城去了吧。淩晴在那裏坐立不安,怕這雪大的看不到路下究竟是怎麼樣,要是摔到什麼坑裏河裏的,叫天天不應該怎麼辦。這麼想著,連胃口都沒有,也沒有吃晚飯。
珍姐兒和玨哥兒也鬧個不停,淩晴的心裏很煩躁,就有些不耐煩,也不理他們。兩個孩子哭著,丫鬟們哄也哄不回來。
突然,門口傳來了響動,淩晴連忙看去。邵三走了進來。淩晴心裏的擔心一下子落了地,生出的怨氣在見到了他的幾乎全濕掉的衣裳的時候也消了,說道:“怎麼這麼晚,怎麼弄成這樣。”
邵三接過了熱薑湯,一飲而盡,才覺得身上有些熱氣。他脫下了冰涼的鞋,說道:“差點就進不來鎮裏了,趕在關門之前回來了。路滑,雪又大,怕你擔心,就趕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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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堵了兩三天後,終於雪住了。淩晴他們緩慢地行進著,終於到了江州。
似乎這裏的空氣都帶著一些潮濕的水氣。淩晴忙著讓人收拾屋子。又得從頭再來,隻是不記得是多少次這樣的忙活了。第一次這樣的收拾,還是剛嫁進邵家的時候了吧。
她坐在了窗前,嗅著那帶著雨後些許腥味的空氣,手指撫上了自己成親之時穿上的這一身嫁衣。當時自己是怎樣忐忑的心情,在聽到他要進宮的時候自己那種惴惴不安。要說那時候就對他有什麼不一樣的情緒,是不可能的。最多的,也不過就是見過他兩次,知道他的一些基本的情況,談不上了解,也不算陌生。其實當時她有些緊張,若是當天晚上他沒走,自己該怎麼麵對他。
後來見到受傷的他,她的心才終於落了下來,至少他是安全的。其實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對的人,隻是自己已經選擇了嫁給他,而且已經成為了邵三少奶奶,她似乎,除了努力,沒有別的辦法。
曾經想,就算沒有戀愛,這樣細水長流的日子,總會有些感動和小驚喜充斥其間的吧,而且,他還是個沒有人伺候的。所以,她也懶散了,於是,在貞娘出現的時候,她直接選擇了逃避。
是的,逃避。她從來不知道,其實他也在潛移默化她的生活。他早上不喜歡按時起床,總是要她去拉他的耳朵才肯起身,卻一定要拉著她淺吻一遍。他不喜歡吃青菜,她隻能變著法將肉和菜一起做,讓他沒辦法隻挑出肉,他還擰了她的腮說她小氣。他喜歡吃水果,卻是最喜歡西瓜,喜歡大口大口地嚼,她卻喜歡小塊小塊地吃,老要互相關掉。她喜歡坐他坐的那把椅子,在他的書桌上寫字。他的賬本他的私事,她可以隨時問,而他,好象從來沒問過她到底掙了多少錢,隻會在鋪子遇到麻煩的時候,先出手去擺平。當然他不是個萬能的人,就那一次對她的撒謊,就造成了她心裏長久的陰影。
想著想著,一滴晶瑩啪地落到了那大紅的綢緞上麵,倏地被吸收了,隻留下了淡淡的水漬。原來,有這麼多的回憶了,原來,他已經成為了習慣。她不怕他狠心,甚至不怕他絕情,可是她真的很怕他這樣無孔不入,而現在,她的生活裏,已經滿滿當當都是他的位置。看著的時候和他玩笑,他不在的時候的想念,似乎已經成了必然的事情。
她吸了吸鼻涕,鼻子有些塞了。她用手背胡亂抹了抹眼淚,隻覺得淚水浸過的手背的肌膚都有些緊繃。一定是他這幾日都在外麵處理大雪壓垮民房的事情,兩天沒有回家,她太過擔心而引起的。可是她卻一直不願意去想,為什麼她會擔心。
“三少奶奶。”門外一個滄桑的聲音適時地打斷了淩晴的思緒。
淩晴轉過頭去,見到了穆嬤嬤,頓時擦了擦眼淚,站了起來說道:“嬤嬤,怎麼來了?”
穆嬤嬤早就站在門口了,看著淩晴一個人對著嫁衣垂淚的樣子,那側臉,那動作,竟與幾十年前的一個景象如此的相似。隻是一個是在出嫁之前,而現在的淩晴,卻讓人感覺不到一點兒悲傷。她也收回了自己的想法,說道:“三少奶奶,奴婢想告一天假。”
“嬤嬤有事嗎?”淩晴有些詫異。
穆嬤嬤的臉色瞬間有些低沉了下去,半晌才道:“我想去老家看看。雖然和那個人已經沒了恩情,可是,畢竟還是夫妻一場。”
淩晴聽了穆嬤嬤的話,瞬間明白了。她記得有一次隱約聽錦甜提過,說是小的時候穆嬤嬤的丈夫似乎還來過陸家。不過她也不是原來的淩晴,並不知道穆嬤嬤是不是真有成過親。如今看來,這倒是真的了。她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了。明兒派兩個人跟嬤嬤回去。不為別的,就是這路,也不能讓嬤嬤一個人這麼的危險。
穆嬤嬤點了點頭,似乎是思索了一會兒,然後道:“若是我的那個女兒還在的話,怕是也跟二小姐差不多大了。”
“嬤嬤。”淩晴分明看到她的眼裏閃著一些晶亮,想安慰她,可是在喚了她一聲後,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穆嬤嬤也不掩飾,拿出了手絹,細細地抹著眼淚,說道:“當初奴婢的那門親事,太太本是極力反對的。奴婢現在真的很後悔,若是當初留在了太太的身邊,也不至於,在剛生下女兒之後,就被那人趕出了門。最後,連女兒也不得相見。”
淩晴說道:“嬤嬤,那您的女兒不是有可能還在人世嗎?萬事都還有可能。”
穆嬤嬤抬起頭來看著淩晴,眼裏滿是酸澀:“本來我也是如此想,可是,當初托的人回來,說是江州十幾年前的那場大水。當時那人隻顧著自己和他後來生的兒子逃,將女兒留在了家裏。後來,家裏連個房梁的木頭也沒剩下。”穆嬤嬤本是坐著的,說著這話的時候,似乎難掩自己的激動,手緊緊地攥著椅子的扶手,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起來。
淩晴當真是沒有見過這樣的穆嬤嬤,將手覆在了她的手上,無聲地安慰著她。她這才知道為什麼上次穆嬤嬤這麼堅持不來江州。她總是以為穆嬤嬤是個非常堅強的女人,從沒嫁過人。現在想來,誰的心裏沒點兒苦。她突然覺得,要將一個這麼大的秘密埋在心底這麼多年,其實穆嬤嬤,當真比她堅強許多。與此比較起來,她的那些小煩惱,當真是上不得台麵。她終於明白了那句話,幸福其實就是個比較級。
邵三還在外麵忙,隻是時不時讓林貴回來回報一聲,放回早已經凍成冰塊的衣裳,再取去淩晴準備的換洗衣裳和吃食。淩晴天天透過窗戶看那片潔白,暗暗地祈禱這冬天快快過去。
眼看著就小年了,在這個家家戶戶忙著開始迎新年的時候,淩晴卻收到了一份意外的邀約:杜家夫人請她去杜家做客。
淩晴本是想著推辭的,在家又實在是無聊,隻好帶了兩個孩子去了。
終於出門了,兩個小孩子一左一右地挨在淩晴的身邊,問這問那。淩晴耐心地給他們說著,就這麼,不多一會兒就到了杜家了。
杜夫人和杜二夫人都在了門口來接。她們瞧見了淩晴旁邊的兩個小家夥,頓時眼睛都亮了。珍姐兒很大方,也不讓人,更是逗地這兩位夫人笑地合不攏嘴來。杜夫人更是仔細地瞧了瞧玨哥兒,說道:“這孩子沉穩,倒是個好性子,還是邵夫人有福啊,雙生子可真是難得。”
淩晴有些不好意思地欠了欠身子,說道:“過年的時候還來打擾兩位夫人,當真是不好意思。”
“這有什麼的。再說老爺也不在府裏。今年的夏冬都不太平啊,真希望這年關快過去。不然,總覺得心裏有些不踏實。”杜夫人本來笑著說著,說到後麵的時候,臉色也嚴肅了許多。
杜二夫人也過來說道:“說的是啊。真沒見過那麼忙的時候。往年這個時候幾乎都沒有什麼事了。今年的雪真是很大啊。聽說邵大人和邵夫人回來的時候還被堵在路上了。”
淩晴點頭:“下了整整三天,全是鵝毛似的雪,根本沒法走。那些客棧的人都是去挑的菜回來。要不然我們也沒吃的了。”
三人說著這話題,漸漸氣氛顯得凝重。夫人覺得這樣太過壓抑,轉移了話題。
淩晴開始還以為自己來就不過是這兩位夫人也無所事事,男主人不在家,所以讓自己來做客。到了飯桌上,杜二夫人時不時地刺探,倒讓她明白了過來:原來竟然是讓她來當說客的。
當什麼說客,當然是兒女情長之事了。杜纖兒的年齡也不小了,杜家想將她嫁出去。但是杜纖兒聽說自己的母親和父親商量著要將自己嫁給張大人的侄子之後,竟然不吃不喝地抗議。為了誰,當然是那個侯家表哥。
其實淩晴是覺得侯家表哥不錯的,能夠在京城晃一圈還沒有晃花眼,對那杜纖兒似乎還是很深情,就很難得了。但是她也就見過了那一次,隻是表麵表現出來的而已,她也沒法下判斷。再說了,這是人家的家事,自己也沒有辦法去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