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點頭，看了婦人去了。她回頭來對著淩晴行了禮，說道：“邵夫人，我叫杜纖，是杜大人的三女。”
淩晴連忙道：“杜三小姐快請起。我是聽說了杜夫人的身子有些不適，也沒有送個信兒來，就急急地過來了。實在是給你們添亂了。”既然這個是杜大人的三女，那麼方才她叫的二嬸，怕就是現在的杜巡撫的二弟妹了。
“邵夫人快請坐，家母知道邵夫人專程來看她，定會很高興的。”杜纖聽了淩晴的話，連忙回答道，可是說著說著，聲音卻有些凝滯了。
周圍的丫鬟們在上茶上點心。淩晴與杜纖不過是第一次相見，也不熟，自然這氣氛就冷了下來。
“杜伯，再請一個大夫來。另外，將那收著的二斤人參拿出來備著。”那杜二夫人從裏屋走了出來，聲音裏帶著威嚴。身邊的下人連忙照著她的話去辦。那杜二夫人見了淩晴，歉意地笑了笑：“邵夫人，實在是對不住地很。這忙地不成樣子。快要晌午的點兒了，你就留在這裏吃飯吧。等大夫瞧完，我就帶你進去見大嫂。”
淩晴不禁微微有些窘，隻想著怎麼知道邵三的情況，卻沒有料到都快飯點了。她隻得硬著頭皮答：“那就麻煩杜二夫人了。”
“不麻煩不麻煩。”杜二夫人剛說了這麼一句話，一個管家服飾的人急急地跑來，一見到杜二夫人就打下千兒道：“二夫人，方才老爺身邊的雙喜傳來了消息，說是那堤壩又缺了一個口子，現在那水都漫過了前麵的葫蘆橋了。”
葫蘆橋，是哪裏？淩晴第一次痛恨起了這個古代女子不能隨意出門的規矩，她連個方位也不知道。她的目光下意識地看向了杜二夫人。杜二夫人的眉頭緊鎖著，說道：“這件事，千萬不能告訴大嫂。若是誰在她的麵前走漏了一點兒風聲，我拿你們是問”說著就進了屋裏。
淩晴的心整個兒掉到了穀底。若是不嚴重，怎麼能不告訴杜夫人呢？
“葫蘆橋在西麵，是建在一條小河之上的。這江州，之前也就是十多年前聽說有一年的連續大雨，漫過了那橋。”杜纖似乎知道淩晴的心裏所想，似是自言自語般說著。
淩晴強撐著回過頭去望著杜纖，張了張口，卻什麼也沒問。
杜纖卻看上了她的眼睛，輕聲道：“十多年前那一場水患，直淹了半座城。雨停了以後，那水三天三夜才退下去。聽說很多的人家，房子也都垮了，沒糧沒衣。那個冬天，餓死了好多人。”
淩晴隻覺得自己的身子晃了好幾下，眼前漫過了一層水霧。身邊的翡玉連忙扶住了她，攙著她坐了下來。
廳裏的人來來回回，卻似乎都與她無關了。帶來的藥材和禮品還在她的手邊，她卻根本沒有想起。隻是在心底她一直默念著那個名字：宇軒。似乎多念一遍心裏就會要輕鬆一點，念到最後，她也說服不了自己了。
杜家的午飯很豐盛，杜纖和淩晴卻都沒什麼胃口。別的人也沒有來相陪，想也是忙著。淩晴的筷子撥弄著眼前碗裏的粳米飯，隻覺得難以下咽，嗓子裏幹幹的，還有什麼哽住的感覺。
“三小姐，雨停了，說是那河裏的水倒是沒有再漲了。他們正在安排人修著堤壩呢”一個丫鬟急急地進來對著杜纖說道。
淩晴聽了這個消息，隻覺得不敢相信。來到杜家後，她聽到的全是不能傳與杜夫人說的，也可想而知有多嚴重了。如今來了一個好消息，她都覺得不真實了。
杜纖似是沒有聽到淩晴的表情，輕聲地道：“那，父親他們有沒有什麼事呢？”
“說是沒有，一個年輕的大人回來說的，說是來幫大人取些衣物，還要趕過去。現在那大人還在廳上呢。聽口音那大人不是我們江州的人。”丫鬟的話點燃了淩晴的希望。
杜纖見淩晴投過來的目光，知道她心裏所急，也顧不上吃飯了，領了淩晴就往廳上走去。淩晴滿懷欣喜地看向了廳裏立著的身影，卻在見到那人的背影之時，猶如兜頭被澆了一盆冷水：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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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轉過身，在見到了杜纖的一瞬間，臉上的表情瞬間就展開了。他快步走到了杜纖的麵前，那黝黑的皮膚上露出了一抹羞澀的表情：“表妹，我剛剛從那堤壩那裏回來。姨父很好，大家都沒什麼事。你不必擔心了。”一口標準的京片子，而且也是二十出頭的年紀。
淩晴的心終於是定了下來，總算是聽到了在現場的人回來說的話了。她的身上緊繃的肌肉終於稍微地舒展開了。她剛想收回在那人身上的視線，就見到了杜纖看過來的目光。那目光裏，微微帶了些窘迫，卻還有些欣喜。而那人臉上的熱烈卻是很明顯的。
“是誰來了啊？”杜二夫人的聲音響了起來。她走了出來，先看到了那人來不及收回的喜悅臉色，杜二夫人的眸子就暗了一暗，然後說道：“原來是侯二公子。怎麼，你不是在京城嗎？怎麼來了我們江州？”
這位杜二夫人，也不是好相與的啊。淩晴默默地想道。
那侯二公子聽了杜二夫人的話，似乎是沒有注意到她的臉色，笑著用手撓了一下自己的頭，說道：“杜二姑，小侄運氣好，這次點了進士，外放來江州了。父親也一道來了，說是也來回家看看。”
杜二夫人的目光微微地動了動，說道：“倒是難得，隻是你一個進士，難不成你這動筆杆子的，還能在那堤壩垮之時，上去扛些東西？怕是不能吧。”言語間的嘲諷盡在裏麵了。
“二嬸，這表哥他也是過來送信的，說是那水雖然漫過了葫蘆橋，雨停了。他們正在疏通河道讓水好流過去呢。”杜纖雖然不敢明著反對自己的二嬸的話，但是這麼出來為侯二公子解圍，在淩晴的眼裏，便是有了計較。
杜二夫人聽了那杜纖的話，眉眼間有了些微微的不悅。她剛想說什麼，目光一閃，就看到了淩晴站起來了。她瞬間想起有外人在場，臉上的表情就溫和了許多，輕聲地道：“邵夫人，倒是叫你見笑了。你看你來了這麼久，也沒引你去瞧瞧我嫂子。她現下是醒了，你要不要去見見。”
“那就勞煩杜二夫人了。”淩晴知道了邵三的下落是安全的，臉色什麼的也好看多了。
杜二夫人就笑著領了淩晴去了。淩晴走過了杜纖的身邊的時候，杜纖突然開口道：“二嬸子，我也想去瞧瞧母親。”
杜二夫人看向那杜纖的表情才溫和了不少，說道：“你母親可是最疼你的。剛醒來還在念叨你呢。”說著，她就往前頭領路去了。
淩晴落後了一步，正巧瞧見了那杜纖回頭去望侯二公子的表情。杜纖一回過頭，見到了淩晴的目光，忍不住臉上一紅，腳下的步伐加快了些，又覺得有些不合禮，停下來等淩晴。
“難為邵夫人來瞧我。”那杜夫人靠著枕頭，臉色蒼白，嘴唇更是一點兒血色也沒有。她對著淩晴點點頭，卻是有氣無力的。
淩晴連忙說道：“杜夫人這是客氣了。才剛聽到了杜夫人的身體不適，倒是嚇了我一跳。虧得方才杜二夫人說是杜夫人沒有大礙了，我才放心些。”
杜夫人笑了笑，那笑容也有些虛脫，說道：“你帶來那些東西，可是太貴重了。邵夫人當真是太客氣了。”
“杜夫人說笑了。”淩晴隻覺得這樣的客套話說地腮幫子都疼。
杜夫人和淩晴兩個如此高層次的會晤了一會兒，氣有些喘了。畢竟是大病的人，身子還不好。淩晴關切地道：“要不杜夫人還是躺會兒吧。倒是不急在這一時。以後我再過來拜會夫人便是了。來日方長嘛。”
杜夫人朝著她點點頭。杜纖上去，輕輕地攙住了杜夫人的一隻胳膊。杜二夫人一邊將那枕頭什麼的給鋪好，一邊閑聊似的說：“方才可巧，正好是那侯二公子來送的信。倒不成想，他竟然是考中了進士被外放到了江州來做官。這確實是難得了。”
淩晴看著那杜夫人本來都閉上的眼突然一下子睜開，看向了攙著自己的杜纖。那杜纖一直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表情也瞧不見。淩晴暗暗思索著：怕是這表哥表妹，倒不僅僅是表哥表妹的情分了。
她又坐了一會兒，就站起來，要告辭了。杜夫人和杜二夫人也不甚留，客套地說了幾句挽留的話，杜二夫人就送淩晴出來了。杜纖本來也要送出來的，杜夫人卻在那虛弱之際，突然睜開了眼睛，對著杜纖道：“纖兒，給我倒杯水喝。”
杜家的事，本也與自己無關。淩晴壓根沒去看杜纖的臉色。
由於外麵的地還濕著，那天又在淅瀝地飄著小雨。淩晴的馬車就在這院子外麵等著。
杜二夫人又說了許多感激的話，就送淩晴上車了。
關上車門，心底的那種擔心和恐懼又開始蔓延了，轉眼間，又將她的心給纏繞地透不過氣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