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老了,他覺得自己真的該休息了。北代大業還遠未完成,國內也不太平,但他真的力不從心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不會他想管就管得了的。
為了避嫌,謝安被迫離開京城,舉家搬到廣陵附近,在那兒修了一座陋府,美其名日“新城”。他雖身遭構害,但仍不失東山之誌,準備等朝廷稍稍穩定,就辭官從水路重返他的會稽樂土。可惜,他的願望還未實現,就患病了。謝安先對廣陵防務作了周密布置,然後才請求朝廷準他回京治病。
當謝安的車輦緩緩駛進建康西州門的時候,病臥車中的謝安傷感地對親近之人說:“以前桓溫在的時候,我常擔心自己不能保全。忽然有一次夢到坐桓溫的車走了十六裏,見到一隻白雞才停下來。坐他的車,預示我替代他的職位;十六裏,意味著我代居宰相十六年而止;白雞主酉,如今太歲在酉,我的病恐怕是好不了啦!”於是,他上疏辭官。幾天後,六十六歲的謝安病卒於京師建康。
謝安死後,朝廷上下遠近之人都以不同的方式憑吊哀悼他。王導的孫子王珣兄弟都是謝家的女婿,因離婚糾紛,更兼政見不合,而跟謝安有了嫌隙,後來仕途頗受謝安壓製。謝安的死訊傳到王珣耳中,他便告訴王獻之說:“我想去哭謝公。”王獻之大出意外,即說:“天下人正等著你。”於是王珣不顧他人目光直奔謝安靈前,慟哭一場,轉身而去。雖不握孝子謝琰之手而出(以示與生者仍然沒什麼好談的),也不得不對亡人人格與功績致以真摯敬意,兩家一段恩怨到此勾銷。
王珣《伯遠帖》,著名的三希堂法帖之一。
謝安在新城居住的時候,在城東北築了一條壩,當地百姓都依賴這土壩捕魚網蝦。他死後,人們為了追念他,給壩起名叫“召伯埭”,以寄托他們的敬慕與哀思。
前來吊念謝安的人中間,還有一個他的同鄉,就是那位賣蒲葵扇的。他忘不了謝安當年幫他渡過難關,來向他表示敬意和思念。
在朝廷的金殿上,圍繞謝安的封諡問題,卻展開了另一場爭論。以司馬道子為首的好利之徒認為謝安生前已占盡風光,不應再加殊禮;而中書令王獻之,中書侍郎徐邈等人則認為謝安盡心竭智輔朝廷,是東晉的勳臣,理應加殊禮。孝武帝司馬曜也終於認識到,沒有謝安,則不會有他和他的皇位,所以詔贈謝安為太傅,封為廬陵郡公。時變境遷,直到劉裕當政後,為了紀念謝安的濟世勳德,還大封其子孫,並讓他們永世祭祀謝安的魂靈。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東晉謝家的府第車馬、權力財勢都隨曆史的煙雲而消散,但謝安作為一個對曆史有貢獻的人,曆史會永遠記住他的功業和英名。
謝安多才多藝,善行書,通音樂,對儒、道、佛、玄學均有較高的素養。他治國以儒、道互補;作為高門士族,能顧全大局,以謝氏家族利益服從於晉室利益,這與王敦、桓溫之徒形成了鮮明對照。他性情閑雅溫和,處事公允明斷,不專權樹私,不居功自傲,有宰相氣度、儒將風範,這些都是謝安為人稱道的品格。
南宋著名思想家陳亮就曾將王導、謝安並提,指出:“導安相望於數十年間,其端靜寬簡,彌縫輔讚,如出一人,江左百年之業實賴焉。”明清之際,王夫之也說:“安三宰天下,思深而道盡,複古以型今。豈一切苟簡之術所可與議短長哉!”這些古代著名學者從不同角度對謝安的功業給予了充分的肯定。作為一位優秀的政治家和軍事家,謝安是當之無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