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城的秋天,很是旖旎,因那成片的紅楓,褪去稚嫩的外表然後釋放如火的激情,燃燒著,紛紛揚揚如同一場熱情的洗禮。
秋天,是林城最美麗的季節,沒有花,沒有任何在秋天開放的花,隻有那海洋般沒有邊界的紅楓林,楓葉隨風飛舞,不知亂了誰人的眼入了誰人的心。
靠在床頭,朦朧的燈光下,女孩的臉色顯得那樣蒼白,沒有血色的唇瓣,枯黃的淩亂的短發,幹澀粗糙的皮膚,和一雙渾濁的沒有焦距的眼睛。
女孩安靜地坐在床頭,寬大的睡衣裏,小小的身體顯得那般無力羸弱,她的頭微微偏向窗台的方向,仿佛在傾聽著什麼。
傾聽著什麼呢,其實不用聽她也是知道的秋天呀,終於還是來臨了,二十多年前的秋天她降臨在這個世界上,然後二十年後的秋天她要同這個世界告別了。
生命是如此脆弱的東西,像是林城秋日的紅楓,風一過葉便落。
女孩手裏拿著一個裝著白色粉末的小袋子,顫抖著將它打開,她撫摸著這個袋子,想著自己的一生這短短的一生孤單,迷茫,懺悔,悲傷,荒唐,墮落,直至死亡。
她有一個好聽的名字,木落,出生在秋天木落之際的她,被父母賦予了這樣一個帶著林城特色的名字。
她做錯了一件事情,在很小的時候,其實很多孩子在小時候都會做錯很多事情,可是她做的事情,無法被原諒了。
那是個夏日,炎熱的夏日,她從家裏偷偷跑了出來,去到離家不遠的河裏玩耍,沒有多久母親焦急的聲音就從河邊傳來。
聽見母親的聲音,木落躲藏了起來,偷偷躲在河岸下的石頭洞裏,頭上的草帽被樹枝掛到,漂浮在河麵上,她看到了卻沒有在意。
她躲在那裏,聽著母親呼喚的聲音越來越急,焦躁不安,她的心裏生出了快意,媽媽是囉嗦又討厭的生物。
聽見媽媽焦急的甚至有些許歇斯底裏的聲音,木落有些報複的快感,她躲在那裏一聲不啃,她聽到媽媽下到河裏的聲音。
聽到媽媽在河裏走動的聲音,拍打水流的聲音,然後沒有了任何聲音···
外麵的聲音沒有了,木落小心地從石頭下麵出來,向著媽媽聲音消失的方向張望著,河水還是平靜地流淌著的。
媽媽是回家了嗎,木落這樣想著,她從石頭下爬出來拍打身上的沙子,開開心心地回家了。
可是家裏沒有媽媽,爸爸問她看見媽媽了嗎,媽媽找你去了,遇見了嗎。
遇見了呀,媽媽去河邊了,她還和媽媽玩躲貓貓了,媽媽沒有找到她,她自己出來了媽媽就不見了呀。
大門被人敲響了,聲音急切慌張的,是鄰居家的聲音,她們在大喊‘老木,出事了,你媳婦出事了,快出來。’
然後呀,家裏就隻有木落,和爸爸了,夏天過地很快,秋天來了,木落最喜歡的秋天來了,木落家成了林城顯眼的人家之一,在紅楓彌漫的林城,那一抹白色是如此絢麗刺目。
那時她不懂媽媽沒有了是種什麼樣的感覺,見不到了,就是見不到了唄,沒什麼呀。為什麼爸爸哭了,為什麼要罵她,為什麼大家都那樣看著她,她不明白五歲大的木落不明白,同時也不在意呀。
一直這樣不明白該有多好呢,開開心心的長大,糊糊塗塗地被人怨恨著其實是很不錯的,可惜世上哪有如此美好的事情。
該來的總是會來,它來的小心翼翼,步步緊逼,無知無覺,終是讓人萬劫不複。
時光是那個有情有義的存在,幼稚的娃娃長大了,開心,快樂,無憂,無慮的時光過得很快的。時光那個殘酷的家夥終於將泛白的舊相冊變成了一座荊棘布滿的牢籠,任由她獻血淋漓,也無法掙脫。
木落被困住了,困在了那個夏天,困在了那個刺眼的白色的秋天,困在了記憶最沉重的枷鎖裏,掙紮都不願,再也出不來了。
生命,對她而言是什麼呢,脆弱的不堪一擊,渴望的厭惡憎恨。
終於還是就像她的名字一般木落,木落,葉落成泥再難光鮮了。
愧疚,悔恨,思念,像山一樣壓在她瘦弱的肩頭,一日更比一日沉重苦澀難以忍受。
聽說有一種東西可以使人忘記痛苦,飄飄欲仙,於是在毒品的安慰下,她掏空了身體,最終走向死亡。
她知道她的生命,將隨著秋天的落葉一起消失,她有些躑躅,有些不安,有些緊張。
她的樣子一定很難看吧,可惜她自己也沒有辦法好好收拾一下,希望不會介意,應該不會的,她想著,閉上了根本看不到任何東西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