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念到第三遍時,騎士臉色驚愕地抬起頭來,顫聲道:“拉瓦爾爵士……拉瓦爾爵士他們還在那裏。”
許多人都呆住了。
在瓦拉契,有一個地方叫做舍梯,一條棕色的河流流經此地。
那片沃土之上,有一群人世代與山民征戰,他們是克魯茲人的後裔,但卻不容於帝國的主流社會。舍梯人喜歡譏諷帝國人的小家子氣,因為他們是戰士的後代,而幾十年以來,每一個舍梯人都對帝國對於他們的背叛懷恨在心。
帝國包容了山民,但卻忘記了舍梯人。
拉瓦爾伯爵就是一個地道的舍梯人,他為人固執古板,守舊教條,不為上流社會所容;更令人惱火的是,他是一個所謂的持異見者,簡單的說,他是康斯坦絲女王的死忠。
這樣的人,自然在那裏都不討喜歡,更不用說康斯坦絲倒台之後,若不是之後帝國覆亡,他這樣的人原本是要剝奪貴族身份的——說不定還要上絞架。
路德維格公爵就曾譏諷過這個人不識情趣,而在東梅茲戰爭之中有所損失的貴族更是惱怒,不止一次地公開宣稱這些來自舍梯的農夫就是一幫野蠻人。
但舍梯人驍勇善戰,這個地區曆史上便盛產整個帝國最優秀的射手與輕步兵。
戰場的中央——
晶簇爬上了外城垣,舍梯人就退入甕城;晶簇攻破了甕城,舍梯人便死守內垣;連內城垣都易手之後,舍梯人便退入尖塔之中。
他們所剩無幾,但尖塔仍舊屹立。
猶如一枚刺入紫色海洋的尖牙。
路德維格公爵下意識地靠近了城垛,“還愣著幹什麼,去把他們救回來——!”他青筋鼓起,猶如一頭發怒的雄獅,向自己手下的騎士們怒吼。
一隻手打斷了他的話,曼格羅夫看向傳令的騎士。
騎士的聲音都有些僵硬:“拉瓦爾爵士和他的戰士們請求支援……”
“他們需要什麼樣的支援?”
“大人,您自己看吧……”
一個細小的身影爬上了尖塔的最頂端,在塔頂之上升起了一麵旗幟。
“是拉瓦爾爵士!”有人驚呼道。
但更多的人默默地注視著那麵旗幟。
那是一麵褐色的旗幟,旗幟上是一塊土地的形狀,那是舍梯人世代守護的土地,他們的故土,那片棕色河流環繞的沃野。
褐色的白腹隼雕代表著舍梯人的無畏的精神,而稻穗中則包含著這片土地最深沉的希望,稻穗之下雄獅口銜雲雀,舍梯人同樣忠貞而守信。
那是一片紫色的怒濤。
也是一麵孤獨的旗幟。
許多人都流下了眼淚,為過去的所作所為而感到悔恨。
這些來自於舍梯的農夫證明了他們對於帝國的忠誠與勇敢,但帝國卻再也無法彌補它的狹隘與偏見,而或許這正是一切分崩離析的根源。
這一刻,曼格羅夫忽然想到了那個帝國南方的邊陲小國,那個無畏的君主,與他所帶走的劍。
路德維格公爵無力地靠著牆,沉默得一言不發。
“他們,請求使用金焰天使……”傳令的騎士小聲答道。
“目標。”曼格羅夫輕聲問道。
傳令騎士張了張嘴,但其實眾人都已經有了答案。
就像是一位國王同時需要權杖與利劍來維護他的威嚴,而金焰天使,就是巴貝爾象征著公正與威嚴的利劍。金色的光束沿著六麵棱柱體由下向上彙聚,它們可能經過了好幾公裏的行程,但其實隻用了一瞬便已經彙集到一點。
天空仿佛都已經被點亮了,雲層熊熊燃燒起來。
一道火紅的光束從上往下,直插入黑暗的山嶺之中,然後又分散成千萬道光束,從晶簇的海洋之中犁過。隻一擊,上萬晶簇便灰飛煙滅。
整個紫色海洋的攻勢都為之一滯。
但在光柱所過的最中心,高聳的尖塔隻殘存焦黑的遺骸。
旗幟化為了點點灰燼,飄散於黎明之前的微風之中。
有些貴族女士竟捂臉失聲,哀哭回蕩在城牆之上,卻壓不下這震天的廝殺。
金焰天使本不應當用在這個時候,但人們知道,隻有最勇敢的人配得到利劍——舍梯人證明了他們的勇敢。曼格羅夫走下城頭時拍了拍老夥計的肩膀,意思是告訴路德維格公爵:
許多人都會死在這裏,但活著的人還必須戰鬥下去。
在獅身獸尖塔,一場本就毫無懸念的戰鬥也正宣告落幕,人類本就沒有獲勝的希望。
那個來自亞底的年輕軍官站在城牆上,遠遠地向自己的軍團長行了個騎士禮,對方的目光中帶著那種發自內心的尊敬,然後他縱身一跳,落下峭壁。
數不清的魘蟲正在爬上城頭。
維羅妮卡麵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幕。
“該撤退了。”梅菲斯特告訴她道。
“我甚至記不得他的名字,但我知道那個孩子是折劍騎士團的騎士,”她輕聲告訴灰劍聖道:“他們是帝國最優秀的年輕人。”
“我知道他們,”梅菲斯特認識這些自己曾經的敵人:“值得傾佩。”
“把我的馬牽來,我要去見伊斯多維爾。”
說著,她轉身就走。
梅菲斯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搖了搖頭:“何必呢,你明知道沒有結果的,精靈們也有苦衷,再說你身上還有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