櫪慶八年九月、秋、慶州、戌時一刻。
瀝瀝秋雨下了好些天不見陽,雨似薄霧蓋在州府上空。州內街道上行客不多,腳步淩亂匆匆而過。或許為能早些回家與妻兒相聚,也或許為躲避這秋雨將這肩上貨物打濕。
街邊的一間間商鋪,已開始關鋪歇業。遠處卻是被這雨水遮住,有些看不清。不知幾家燈火亮,又有幾家燈火暗。
街的另一麵,有一座占地百畝的府邸。門前掛有兩盞寫有“任府”字樣的燈籠,被冷風吹的左右搖擺。府前兩蹲石獅呲牙鎮邸,石獅被雨衝洗的光亮,被門上搖擺的燈火一照,忽亮忽暗,在這夜晚更震懾人心。府門高二丈,匾額上用金粉墨書寫著“任府”二字,門釘族新,門上大紅漆,看著是一戶富貴人家。
任府、涼風院。
屋外的風吹著日久失修的花窗左右搖擺,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屋內的一盞燈火被風吹的忽亮忽暗,嬌床上放著一螢薄被,案幾上擺著幾隻茶杯。屋裏有一女子,坐於燈火下不知在做什麼,因是背對著門,所以看不清其容貌。
這時門簾一掀,走進一女子,跟著進來的還有吹起一絲秋雨的冷風。此女約有十五六歲,柳葉彎眉,下顎尖尖,雖是丫頭打份,但卻不失她的那份個水靈。這女子走進屋內,先是把風吹開的花窗關上,再把窗簾掛上,其實她也知道那窗關不關都一樣。
隨後走到屋內那女子身邊,蹲下身捂著女子冰冷的手道:“三小姐,別看了。喉沒好,天冷別又發病了。”
那女子放下手中的書,抬起那一雙迷霧般的眸,抿了下嘴唇看著她,沒說話,點了點頭。
這女子看起來是女子,其實應該是個女孩。十一二歲左右,頭未梳,一肩青絲這就樣散落在身後,身著一件洗了不知幾何的暗紗素雲裙。
暗紗是上品,出自杭南。輕軟且細,著於身上飄盈又素雅。不知是洗的次數過多,還是穿的過久,紗線有些勾絲。從這衣裙不難看出這女孩,曾經也是那麼般給人疼愛過。隻是,不知如今為何卻還穿著。一雙眸如迷雲般看不透,鼻挺而又小巧玲瓏。下顎不如剛那女子那般尖,但生於這女孩臉上卻如寶石嵌入金簪般那麼恰到好處。
說話的這女子喚知秋,是這女孩的隨侍婢女。知秋看著姑娘的手有些心疼,姑娘是府裏的庶女沒錯,但少說也是位主子。可她自己也是為奴為婢,沒法子幫姑娘。想著心裏難過,一滴熱淚就掉在女孩手上。
女孩在家裏行三,三小姐冰冷的手上一怔。知秋見了連忙掏出手絹擦了擦,抬頭看著姑娘。兩行水印現於臉上,三小姐抽出知秋手裏的手絹。準備替她擦擦,知秋搶過胡亂擦了擦。看她這樣子,三小姐嘴角微翹,搖了搖頭。起身,在案幾上握筆沾水在案幾上寫了兩字。知秋端著那盞微弱的燈火走近一看,上麵寫著兩字:不哭。
知秋用手絹在臉又擦了擦道:“嗯,奴婢不哭,別人不心疼小姐,奴婢疼小姐。”
其實兩年前,那個慌亂時期。她從奉春經曆五月東躲西藏逃入慶州苤城時已無力再逃。那時她已認命,是賣於青樓也好,是被收作小妾也罷,還是埋身於枯樹下。她躺在路邊,不想再走了。
也許老天看不過眼,被路過的人牙子看到帶回了慶州。那時她雖然有幾分姿色,但身瘦如骨,一連相看幾家。不說做妾,就連做婢女人家都沒看上。人牙子想著最後一家了,再不行就賣青樓好了。不在錢多少,能出手就行,總這樣白養著得虧多少錢。
兩前年,三小姐十歲,看起來身子有些單溥,弱不禁風。她知道人牙子的想法,這是最後一家,再不出手,就隻能賣於青樓,她不想委身於青樓,出口道:“我識字”
小姑娘抻出小手指,指了指她,又指了指點另個伶利的小女孩。就這樣,她倆被留下來了。有口吃的,每月半兩銀子,是小丫頭的份。她欣喜不已,跪在三小姐前磕了三個響頭。她不在乎錢,有口吃的就行了。那伶利的小女孩站著沒動,在旁邊抬眸看著她。
剛來涼風院時,不太信這是姑娘的閨房,房裏裝扮的很素淡,門簾粗布,窗紗發黃。那伶利的小女孩眼神一暗,因她知道,這位將要侍候的姑娘是位不得寵的。
三小姐坐在案幾旁,抬起那雙帶迷雲般得眸看著她,又看了看她旁邊的女孩,身子吃力的用那小手在案幾上寫下兩字。她不明白,三小姐又用小手指了她,又指了指這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