緒論(一)文人畏秋白的創作甩忽與實績
瞿秋白是我黨早期領導人之一,又是一位有才華的文學家。他在文學理論和文學批評、翻譯上的成就,魯迅早有評價,“信而且達,並世無兩”,“足以益人,足以傳世”。而他的文學創作業績則主要有詩歌、散文和雜感.
他的詩歌,目前可以找到的約五十首,散文編集為《餓鄉紀程》和《赤都心史》。雜文多收入《亂彈》、《文藝雜著》及其續輯。他的創作,是我國現代文學史上早期革命文學的重要收獲。不容忽視和低估。
秋白的五十首詩,概括地反映了他二十二年思想發展的道路。他由一個破落的封建士族家庭的逆子貳臣,進展為一個共產主義者,從詩歌裏可以找到鮮明的足跡。秋白自幼隨母親金氏習詩文,古典文學功底很深,後來又提倡文藝大眾化,身體力行創作新詩,很重視詩的節奏和韻腳。
秋白的詩,是他的偉大人格的藝術體現。十四歲那年,他寫有《白菊花》詩一首,“今歲花開盛,栽宜白玉盆。隻緣秋色淡,無處覓霜痕”。白菊無瑕,在爽人的初秋,若是栽在白玉盆中,該多麼淡稚宜人!少年秋白不入流俗,向往美好事物的高潔品格,在這兒得到藝術體現。早年的瞿秋白為了給大家開辟一條光明的路,甘願離開故土奔赴“餓鄉”莫斯科去尋求真理.還在五四運動前夕,他已是一個“懺悔的貴族”。在俄文專修館學習期間寫有一首表露這種心境的詩:“雪意淒其心調然,江南舊夢已如煙。天寒沽酒長安市,猶折梅花伴醉眠。”他自己說:“從入北京到五四運動之前,共三年,是我最枯寂的生涯。友朋的交際可以說絕對的斷絕。北京城裏新官僚,民國的生活使我受一重大的痛苦激刺。”撫今憶昔,秋白感到淒然,但是在淒情之中,又不放棄對臘梅披籍傲寒品性的追求,高尚的誌趣情操和悵然若失的心情交融於詩中,十分動人神思。
“獄中詩”更鮮明地體現了他的真淳和坦率。試看《洗溪沙》一詞:“廿載浮沉萬事空,年華似水水流東,枉拋心力作英雄。湖海棲遲芳草夢,江城辜負落花風,黃昏已近夕陽紅。”II難之前,秋白回顧自己短暫的一生,感慨很多。從1916年離開常州踏上人生曆程,至1935年入汀州獄中草就這詩,二十年來,曆經人事滄桑,生命年華如東流水一逝不返。秋白自己認為由於“曆史的誤會”,成了“政治領袖”,其實隻是一個“文人”,至今“積習未除”。曆史的事實常常是這樣,自命不凡的人未必是真豪傑,虛懷若穀者往往是真英雄。人貴有自知之明,驚人的自我解剖的智勇,源於不留情麵的坦率和對自己的深刻洞悉。
秋白對於身上的知識分子的弱點‘一直有清醒的認識。他說:“我的毛病是與工農群眾接觸太少, 一沒有第一線鬥爭經驗。”他經常讚揚彭湃、蘇兆征、毛澤東等人有豐富的地方工作和實際鬥爭經驗。
“信是明年春再來,應有香如故”這兩句獄中詩,又使我們看到,在危難之際他堅信著明天必定勝利的前景“‘任何偉大人物之所以偉大,並不在於他超凡入聖,恰恰由於他首先是普通的有真情實感的血肉之軀,獨因為在常人麵臨死亡、全然灰心喪氣之時,仍保有一種頑強不息、永遠上進的氣質,而顯其不平凡。堅信人類的春天一定實現,是秋白人格最動人、最偉大之處。從這裏,我們感到了一顆偉大心靈的跳動。
雅俗共賞是秋白詩作另一重要特色。秋白除了二十三首舊體詩外,尚有大約二十七首新詩。這些新詩明白如話、通俗易懂、形式多樣,譬如山歌、民歌、小調、唱詞等等。和舊體詩放在一起真是雅俗共賞。秋白從小受到古典文學熏陶,舊詩富於文采,新詩又在民族化、大眾化方麵作出貢獻,民間色彩濃,沒有歐化的痕跡。
例如《赤潮曲》:“赤潮澎湃,曉霞飛動,驚醒了五千餘年的沉夢。遠東古國四萬萬同胞,同聲歌頌神聖的勞動。猛攻,猛攻,捶碎這帝國主義萬惡叢!奮勇,奮勇,解放我殖民世界之勞工。何論黑、白、黃,無複奴隸種。從今後,福音遍被,天下文明。看!光華萬丈湧。”
這首詩歌的內容和風格受《國際歌》影響甚大,氣勢豪邁,情緒昂揚,語言形象而凝煉,富於鼓動性。這是中國化的無產階級戰歌,是繼李大釗的《歡迎獨秀出獄》,周恩來的《生別死離》之後,我國無產階級白話詩的重大成果。
情真,這是瞿秋白詩歌現實主義特色的突出特征。1916年舊曆大年初三,秋白母親被家境所逼,走投無路服紅磷火柴頭自盡。秋白聞訊奔喪回家,哭倒在亡母身旁,遂有《哭母》詩一首:“親到貧時不算親,藍衫添得淚痕新。饑寒此日無人管,落在靈前愛子身。”情動於中,發而為詩。對家族製度的冷寞有切膚之痛,藍衫猶在,母親已長逝人間。借歌以詠情,其無限悲痛,寧不催人淚落!
秋白又有贈友人羊牧之詩曰:“君年二十三,我年三歲長。君母去年亡,我母早棄養。亡遲早已埋,早死猶未葬。茫茫宇宙間,何處覓幽擴?荒祠濕冷煙,舉頭不堪望。”據羊牧之講,‘這首詩寫於1925年,羊牧之生於1901年,應為二十五歲,因此“君年二十三”係記憶之誤。而詩作緬懷亡母的感情卻十分真摯動人。又有《小小蓓蕾》一首,是贈女兒小獨伊的短詩。詩末道:“誰道是無意中的赤化?卻是赤愛的新的結晶。”天真的小獨伊已經是革命者的後代了,這是為共同理想鬥爭的愛的結晶。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說:“能寫真景物、真感情者,謂之有境界。”這裏所謂“境界”即指意境而言。可見“真感情”是構成詩的意境不可缺少的因素。秋白,小時候,和母親感情深,生母逝後,思之每每黯然神傷。
《夢回》一詩更是情思委婉,堪稱佳構。“何事萬緣俱寂後,偏留綺思繞雲山。”這已經不是個人悲歡情,而是對祖國牽腸掛肚的熱愛。秋白雖身陷圈圈,愛國熱忱還是如熾如焚,讀之實在促人感奮!
秋白對共產主義的堅定信仰,對馬列主義真理的矢誌探求,使詩歌中抒發的思想感情,深深地植根在人民和現實的土壤中,而不同於那種個人的小鳥般的歌唱。
弄
《餓鄉紀程》是瞿秋白1920^-1921年10月完成的一部散文集。“具體而論,是記‘自中國至俄國’之路程”。《赤都心史》是到莫斯科後,“所聞所見所思所感”的實錄。既是臨摹偉大蘇聯的社會畫稿,也是作者“心弦上樂譜的記錄”。(引文均見《瞿秋白文集》文學編第一卷,1985年版,下同)
這兩部散文集是對十月革命後的社會主義蘇聯最早和最真切的報道。同時又以它真實生動的生活畫麵,清新、深刻的優美文字,強烈的政治抒情色彩,成為五四新文學散文園地中的異卉奇葩。
作品抒寫了十月革命以後,蘇維埃社會新與舊、革命與反革命之間複雜、曲折而尖銳的鬥爭。加上三年戰爭破壞,帝國主義的武裝幹涉和經濟封鎖,以及自然災害,蘇維埃國家處於十分困難的時期。兩部散文集如實地表現了無產階級創業的艱難。寫出無產階級革命,在社會生活以及人們思想上引起的深刻變化;作者繪聲繪色地勾畫出一幅幅社會生活側影,反動貴族和資產階級的垂死掙紮,抗拒和陰謀複辟;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的搗亂、怠工和敵視;還有某些小私有者對蘇維埃製度的懷疑和不滿。秋白深刻地發覺到“勞工神聖,理想的天國”,不在於知識階級的筆下,而在於“勞工階級實際生活”中所進行著的艱苦的鬥爭。在“偉大豐富、國民性的醇厚,孕育破天荒的奇才,誕生裂地軸的奇變”的俄羅斯文化麵前,下定決心“預備著領受新的俄羅斯文化的甘露”。他說:“燈塔已見,海道雖不平靜,撥準船舵,前進!前進I 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