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省泉州沿岸的一片海域，夕陽照得海麵金燦燦的，像撒了金子一樣，幾隻叫不出名字的海鳥鳴叫著掠過平靜的海麵，擋起一片漣漪，讓海麵上的陽光更加燦爛奪目，等再次飛到高空的時候，爪子上已經多了一條小魚，然後飛向遠處，慢慢地海鳥的影子越來越小，最後消失在天邊。一艘並不是很大的老舊漁船在夕陽照射的海麵上，安安靜靜地飄蕩著。卓買是沿岸的一個老漁民，今天趁天氣好，加上還沒到禁漁期，就忍不住出海撈了幾網，沒想到收獲不錯，拉起滿滿的一網又一網的魚，他那被海風吹得發紫幹裂，顯得很蒼老的臉像笑開了一朵老菊花。卓買坐在繩墩上，抽掉最後一口旱煙，輕輕將煙槍在甲板上磕了磕，站起身來眺望著夕陽，自嘲道：“沒想到我打了一輩子魚了，到老竟然還禁不住誘惑，都這麼晚了，晚上看來是回不去咯，不知道老太婆會不會等急了，不過，今天的夕陽可真美啊，好久沒看到這麼漂亮的夕陽了。”卓買將那杆看著有些年頭的煙槍插進褲腰帶，反正收拾了一下漁網，打算趁著太陽還沒下山，再撈最後一網，讓今天的打撈有好的結尾。
卓買其實並沒有看上去那麼蒼老，隻有五十出頭，沿海的漁民天天風吹日曬，比一般人要顯老很多。他收拾完漁網，直起僵直的腰，忍不住呻吟了一聲，伸手錘了錘自己的腰，連年的辛勞已經讓他的身體有些超過負荷了。他和他老伴原本有一個孩子，叫卓寶，小時候虎頭虎腦的，最喜歡跟著他出海打漁，喝他媽媽煮的魚湯，可等孩子漸漸長大了，上學了，見識了城市裏的繁華，便開始厭倦了打漁，厭倦了每天窩在一間小小的窩棚，於是就開始學壞，打架，偷東西，學也不上了，再後來，說是要出去闖蕩一下就離開了家，直到幾年前，公安局打電話給他說已經死在了一場黑社會鬥毆中。老兩口都到那年紀了，白發人送黑發人，傷心都沒精力去傷心了，隻好守著那艘小漁船安安靜靜地過日子，等著老死的那一天。
卓買吃力地推動著拉網的木滾軸，是既高興又難過，高興的是又網了滿滿一網魚，難過的是自己的身體卻是越來越不行了，人不服老不行，但是不撐著這把老骨頭出海打漁又不行，政府每個月發下來的救助金就那麼兩三百塊錢，老兩口省吃儉用才剛剛夠糊口用，隻好趁著自己還打得動漁，就再辛苦一下賺個棺材本，到老也好有個依靠。卓買將網拉起，將一網魚都倒在甲板上，準備挑選一下，那那些小的賣不了錢的都扔回海裏。魚堆裏突然露出一個黑色的人影，卓買眯了眯眼，以為自己看錯了，等再仔細一看，卻發現真的是網上來了一個人。那個人剔著一個短短的板寸頭，穿著一身黑色的皮衣，看起來二十出頭，長得高壯結實，隻是因為被海水泡了很長時間，皮膚有些發白浮腫，躺在魚堆裏一動不動的。卓買也沒感到多少驚訝，每年掉進海裏淹死的人不在少數，有被人謀殺的，有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總之出海打漁的，總能時不時地撈到屍體，卓買曾經也撈到過一個麻袋，裏麵裝著一具已經被海水泡得不成樣子的屍體，卓買回家後也報了警，但這種案子誰願意花功夫去調查，最後也都成了無頭公案。卓買歎了口氣，伸手撈起屍體，打算再扔回海裏，不想給自己找晦氣，最多回家後多給他燒點紙錢。突然，那具卓買以為已經被淹死的人嘴角動了動，吐出了一點點海水。卓買不是那種心冷的人，一看這個人還有救，幹淨將他放平在甲板上，不住地按著他的胸口，常年出海打漁的老漁民，碰到落水的人不少，就算經驗豐富的老水手也難免會落水，所以每個老漁民多少都知道一點救人的常識，以方便救人，也以方便自救。
在那人吐出了不少海水後，卓買終於舒了口氣，也顧不上收拾甲板上的魚，吃力地將那人抱進船艙，熬了一鍋熱魚湯，很小心地喂那人喝了下去，又用熱水給那人擦了擦身體，當卓買將那人身上的濕衣服脫掉以後，卓買才發現那人的胸口又一塊濃濃的淤血，肋骨似乎也斷了幾根，在剛才在甲板上，卓買救治他按他的胸口，顯然讓這人肋骨的傷勢更嚴重了，所幸的是並沒有傷到內髒，僅僅隻是肋骨的嚴重錯位，隻要上岸找家醫院就能將肋骨糾正過來。卓買倒吸了一口冷氣，從淤血的形狀大小來看，明顯是人用拳頭打出來的，那得是什麼樣的力道，才能把人一拳打成那樣。卓買畢竟隻是個漁民而不是醫生，對肋骨斷了這種事也無能為力，隻能很小心地給那人擦了身體，等那人體溫慢慢回暖之後，卓買才坐在床邊，從煙袋中拿出了一小撮煙絲，小心填裝進煙鍋後，慢慢地抽著，他也不去猜測這人到底經曆了些什麼事才被人打成這樣，還被人扔進了海裏，也不去猜測這個人的身份，僅僅隻是不忍心看到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麼死去，既然能救，就救了，救人一命，總不會是什麼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