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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天興福,這字號是眾人集思廣議想出來的。天興福這仨字,據說是吳三桂親筆所書。郭玉鳳怎麼看,都不大順眼。字寫得有血性,感覺筆畫之間隱含著殺氣。她就想找人重新再寫這仨字。金州城也不乏讀書人,她最敬佩的那個人名叫劉心田。他雖然沒有功名,但此人真是洪福齊天,對金州人有救命之恩。劉心田家住城外南山腳下,雖說不是高門大院,門當莊重戶對齊整。郭玉鳳性情爽快,想幹什麼立馬付諸實施。她敲開劉心田家的大門,向劉家夥計說明來意,想請劉先生給她寫個買賣字號。

聽說是個女人登門求寫字號,劉心田便有幾分不快。那些年,雖說遼東成了洋人光顧之地,民風鄉俗也有些許變化,女人拋頭露麵,在讀書人眼裏,還是看不慣。這兩年,劉心田關門謝客,專心習練書畫。連自己家的買賣字號他都懶得題寫,怎麼肯為旁人耗費筆墨。沒曾想,大門關閉後。過了晌午直到傍晚,再打開門時,那個求寫字號的女人沒有離去依然守在大門外。

也許這股執著勁頭感動了劉心田,他從門裏走出來,麵見這個女人。他問郭玉鳳,你家是多大的買賣,如此看重字號?

郭玉鳳說,買賣倒是不大,城裏南街,三間門麵的雜貨鋪,正是小本生意小買賣,卻一定要看重字號。字號是招牌,有了好招牌,才能做好生意。

劉心田故意賣個關子,金州城裏,有進士,也有舉人,貢生更是多如牛毛,而我劉心田,身無功名,我也從來不為人題匾寫字號。

郭玉鳳說,別說在金州城,就是整個遼東,我最敬重的人,就是劉先生。正是先生洪福齊天,又一身浩然正氣,相信所寫的字號也將四海融通。我是一婦道人家,公公婆婆過世早,丈夫也早早離世。全家生活重擔壓在我肩膀上,所以,我也顧不得禮數,唐突登門求先生大筆一揮,為我小店鋪日後興隆發達,增輝添色。說罷,郭玉鳳端端正正給劉心田屈身行禮。

劉心思雖然性情剛烈,可心腸卻綿軟柔嫩。麵對這樣的女人,劉心田不能再拒絕,他應承下來。三天,三天過後來取。

劉心田在這三天,認真書寫幾次,選了一幅寫得最滿意的天興福三個大字,落款鈐印,靜候著這個婦道人家登門來取。

劉心田雖然身無功名,但他骨子裏具備作官當將的素質。想當年,當年淮軍提督劉盛休率兵馬十二營來金州駐防,見識過劉心田的威望與才能。他上書朝廷,保薦劉心田為七品千總。正八經吃皇糧的七品武官,劉心田謝絕了。劉心田做過一件功德無量的事情。甲午年,日本人將旅順屠城。甲午年後,俄羅斯再占遼東,也想模仿日本人血洗旅順口那樣將金州屠城。那一刻,俄國人的大炮都架在城外,準備轟城。也正是劉心田,以全家幾十口人性命擔保,金州城內無奸民,並毀自家幾十畝莊稼,作為俄國大軍的宿營地,這才拯救了全城人的性命。劉先生一身正氣,豪情衝天。沒錯,遼東的名人都在金州,郭玉鳳雖然是女流之輩,她敬佩劉心田,也認定劉心田。劉心田能為她重新題寫字號,真的幸運。名字的好壞能決定一個人的命運。她相信,天興福這個字號,一定能決定邵家日後生意的興旺發達。

郭玉鳳也是講究禮節之人,為了答謝劉先生題字這份情義,她特地來到西海灣龍王廟下,叮囑她老四老五兩個小叔子,留意打點新鮮海物。老四老五兩個小叔子趕大潮,撒大網,拉上了五尺長的大刀魚,拉上了八兩重的渤海灣的大對蝦。天下哪個海灣都有刀魚,也都有對蝦。唯獨渤海灣的刀魚對蝦味道最為鮮美。帶上渤海灣刀魚和對渤海灣的對蝦,還有八斤金州十六島的六壟刺幹海參,中和居老酒,益昌凝的糕點。這些東西雖說不那麼名貴,可都是金州當地的特產名產,也都是劉心田的最愛,金州人的最愛。

來而無往非禮也,劉心田也投懷送抱,他為天興福畫了一幅梅花立軸,寫好一幅行書中堂。劉心田雖無功名,幾個摯友除外,他從不贈送字畫與人。這一回,他不僅為開雜貨鋪的女人題寫字號,他還送給這個女人字畫。告別時,叮囑郭玉鳳,金州是福地,在這兒做生意,日後能夠發跡。

得到劉心田題寫的天興福三個大字。郭玉鳳用二寸厚的紅鬆木刻成了大牌匾,黑漆金字,懸掛在她那三間雜貨鋪的門麵頂端。金州最繁華的商業地段就是南街,街上店鋪林立,大買賣大字號多得是。有了天興福字號,響當當也亮堂堂,小雜貨鋪在商號林立的南街上,顯得高大而不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