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晚年(5)(1 / 3)

馬瑟比是在那幾年裏麵惟一拜訪康德的人。但是後來他也得了重病,並死於1801年。馬瑟比的死對康德衝擊不小。雅赫曼必須每天向康德報告兩次馬瑟比的情況,以及醫師的診斷結果。當他聽到馬瑟比的死訊時,康德說:“難道我必須眼睜睜看著每個朋友在我之前走進墳墓嗎?”在馬瑟比死後,康德極少再離開自己的房子。

他還繼續讀書,但是已經不太能吸收;寫字則幾乎已經完全不可能。在1801年8月,一個朋友曾在信裏提到康德“隻有在某些片刻裏有能力寫下他在哲學上的想法”。他經常在椅子上睡著,滑下來,跌落在地上。隻要跌倒,他就沒有辦法靠自己站起來,直到瓦西安斯基帶給他一隻有扶手的椅子,防止他再跌落,在這之前,他不知道已經跌倒多少次了。他仍舊躺在床上看書;曾經有三次,他的睡帽著火燒了起來,康德用腳把火踩熄。於是瓦西安斯基擺了一瓶水在他的床頭,並且變更了他的睡帽的設計。他還教康德在讀書時離燭火遠一點。如今瓦西安斯基每天都要照料康德數次,朋友們都開始憐憫康德與瓦西安斯基。

早在1801年11月,康德就已經把自己的財產完全委托給瓦西安斯基。他送給瓦西安斯基一枚鏤刻有自己肖像的紀念幣,並且給他一紙饋贈的證明。瓦西安斯基不清楚這枚紀念幣是哪裏來的,不過謠傳他是因為為康德解釋猶太法典《塔木德》的一段困難的文字而獲贈如此貴重的禮物,他聽起來很“不可思議”。對他和許多康德在哥尼斯堡的朋友而言,“康德與猶太法典《塔木德》相差了十萬八千裏”。瓦西安斯基現在也必須管理康德的財產,總共大約有兩萬塔勒,與希佩爾的十四萬有不小的差距,不過和一般人想像中的哥尼斯堡大學教授的積蓄相比,還是高出許多。康德把錢看得很重要,而且作了精明的投資。在1801年11月14日,康德終於辭去了大學評議會的職位,他並沒有親自寫那封信,隻是簽了名。

他的家裏開始不對勁了。蘭珀開始利用主人的“弱點”。他動輒掀起口角,為自己爭取到不成比例的好處,放著工作不做,經常喝醉而且顯露了“殘暴”的一麵。瓦西安斯基與蘭珀談過以後,他承諾會有所改善,但隻是變本加厲。1802年1月,康德對瓦西安斯基說:“蘭珀對我如此惡劣,以至於我都不好意思告訴您發生了什麼事。”於是瓦西安斯基就想辦法讓這個已經跟著康德四十年的仆人在當月就離職。他得到一筆每年支付的退休金,條件是他與他的親人都不得再騷擾康德。

康德聘了新仆人以後,還是繼續叫他“蘭珀”。為了提醒自己,他在小筆記本中寫下:“蘭珀這個人必須徹底忘記。”這種行為的失調或許比其他關於老康德的軼事更能顯示他的實際狀態。這樣的軼事不勝枚舉,大部分是子虛烏有,而且對於了解康德其人沒有任何幫助。舍弗納在1802年1月4日說:“康德不用再參與決定任何關於他自己的事,的確是一件好事。埃奈西德穆·舒爾策要不時踐踏他也罷。反正康德如果不是把自己交給上帝,也已經把自己交給時間。而時間最後將吞掉世間的每個人,無論他們多麼有能力。”

康德本來就很瘦小,但在生命的最後幾年當中,他又瘦了許多。他的肌肉組織不斷萎縮,自己也很清楚,吃飯時都會說自己的“肌肉已經到達最低的極限”。他狹窄的骨盆讓他難以坐穩,而“坐著”又幾乎是他惟一可以做的事。1801年,他還可以自嘲沒有“顯赫”的臀部,但到了1802年,肌肉的萎縮已經開始讓他寸步難行了。

在1802年的冬天裏,康德的身體狀況更加惡化。吃過飯後,他的肚子每每會出現一個幾公分長的凸起,摸起來硬硬的。為了減輕它所造成的壓力,他必須寬鬆自己的衣帶。雖然它並沒有帶來什麼疼痛,還是令他相當困擾,大約在半年後,情形又有了改善。在1803年春,瓦西安斯基認為有必要讓康德到室外走走。雖然他已經無法自己走路,還是讓人把他扶到庭院去。但是他在室外覺得頗不舒服,“像在一個荒島上一樣”。一段時間以後,他對室外漸漸感到習慣,甚至作一段小小的散步,但他已經如此孱弱,以至於一切都毫無情趣可言。他的牙齒已經掉光,大小便困難,嗅覺與味覺也在消失,種種的困難讓生命成了越來越沉重的負擔。在冬天的時候,他不時抱怨活著是如此辛苦,希望能早日死去。他說自己“對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任何用處,也不知道應該如何處理自己”。

他活在世界上僅存的樂趣之一是觀察一隻鳥;一隻小山雀每到春天就飛到他的庭院唱歌。有一年,這隻鳥來得比較晚,他就說“亞平寧山應該還很冷”,並祝福它在歸途有好天氣。1803年,這隻鳥並沒有再回來。康德十分沮喪,對人抱怨說:“我的小鳥不來了。”1803年4月24日,康德在小記事本中寫下:根據“聖經的說法,人的一生有七十年,最多八十年。如果它甜美的話,那是因為工作與辛勞”。1803年的夏天則差強人意。康德的娛樂之一是聆聽衛兵換哨時的進行曲。由於衛兵的行進經過他的房子,他就把每一道門都打開,以便能聽清楚他們的進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