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八的早晨,兄弟三人還沒出被窩,就被秀春的喊聲吵醒了。
“你們這三頭懶驢,快起來吃早飯。”
她臂彎裏挎著隻竹籃,裏麵放著幾個貼餅子,一小碗老鹹菜煮黃豆。兩隻手也沒閑著,端著一陶瓷盆大渣粥,風風火火就跑進來了。
把吃食往桌上一放,她騰出手來直闖進東屋,上來就要掀仨人的被窩:
“我讓你們不起,再不起我要灌涼水了。”
三人死死攥著被角抵抗,嘴裏都央求著:
“好妹子,別鬧了,你先出去。我們這就穿衣服還不成嗎!”
原來,自打玉珍走後,程府的家簡直就成了三人的據點。秀春儼然成了他們的使喚丫頭,又管做飯又管灑掃收拾。
“說好去平穀還不早點動身?”她不依不饒地。
“馬上馬上還不成嗎!小姑奶奶。”
三人起來,好歹抹把臉漱漱口,以驚人的速度吃著早飯。
“強牛跟著我牽馬去。”
“好,走著。”
花三百多塊大洋買的三匹快馬,平時都寄養在朱家。黑的是嘉貴的挑的,棗紅色的是強牛的。
程府最有品,挑的馬乍一看灰不溜秋的,誰都沒相上。可細一觀瞧,馬兒淡青色皮毛上,天生長滿暗白色花點,大小如錢,一朵朵如雪花碎雲一般。他心裏暗暗稱奇,再一看體型,膘不肥不瘦,四肢長而勻稱,肌肉飽滿強健。
他騎上去,繞牲口市跑了一圈。馬兒的步子輕快,穩健有力。他一下子喜歡上了,不惜花三匹馬的價錢買了下來,並起了個好聽的名字叫“梨花青”。
嘉貴平時很愛惜它們,幹淨的草料,用鍘刀鍘成一寸多長,拌上炒熟的玉米粒、棉籽餅、豆餅、麥麩,外加一把大鹽粒。高興了還喂兩根胡蘿卜做點心,直吃的馬兒膘圓體壯。身上的毛刷得油亮亮的,遠看像披著緞子,不沾一點土星草葉。
他老子朱玉山看著納悶兒:這小子對馬可比對他老子耐心多了。他哪兒來的錢買馬?無奈問了他好幾次,都被臭小子搪塞過去了,老朱也懶得再和他廢話。
……
係好鞍子腳蹬牽出來,仨人翻身上馬正要走。不料秀春卻追出來了:“你們這三個沒良心的,頓頓茶飯伺候著你們。這要出去了,卻不帶上我?不行,我也要跟你們去平穀!”
哥仨麵麵相覷,嘉貴說:“姑奶奶,我們是去辦事兒,不是走馬觀花去了。你跟著幹什麼?”後半句話,他沒敢在街上嚷嚷,隻能在心裏嘀咕“到時和放印子錢的交上手,再讓人把你當人質綁了。這不添亂嗎!”
“我不管去幹嘛,反正我就是要去,嘻嘻。”說著話,也不等哥兒仨點頭答應,飛身一躍,就跳上嘉貴的馬背,大方地坐在了他身後。嘴中還說著:“我隻是蹭你的馬坐坐,你可別想歪了啊。”
朱嘉貴想轟她下去。三個人當中,她坐誰的馬都行,就是坐自己的不合適。可話到嘴邊,一想這剛吃了人家的飯,嘴裏還沒嚼利索呢,翻臉就轟人家,有點兒臉太硬了,不近情理。
無奈,隻能由她去吧。心裏卻是一個勁兒犯嘀咕:“這丫頭這是要唱哪兒出兒啊?大街上這麼招搖過市地一走,村裏人還不都得認定她是我媳婦兒了,這不是在逼我嘛。”這麼想著,也就硬著頭皮往村外走。
不料剛出村口,就看見迎麵過來一輛馬車,一看紅氈子車棚,朱嘉貴差點沒背過氣去。這不薛家的馬車嗎?趕車的他也見過,上次就是從他眼皮子底下把青兒帶走的。
不過還好,車簾放下來了。不出意外的話,車裏人看不見他。
朱嘉貴抱著僥幸心理磕了磕馬肚子,希望它再跑快點,錯過身去就沒事兒了,免得青兒妹子看見多想。
他不知道車夫魯二有多煩他呢!上次他的魯莽,差點讓人家丟了飯碗。人家可是在薛家幹了半輩子的老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