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自家兄弟了,不說那些。來,喝酒。”強牛提議。
今晚這頓酒,四個人倒喝高了兩個。朱嘉貴喝多了,是意料中的事。平日酒量最好的程府,今天破天荒醉倒了。
強牛提著馬燈,架著東倒西歪的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街上,幾次都險些栽倒。好容易捱到他家門口了,強牛上前叫門。
門開了半扇,一個身材小巧的女人站在門口。
“是強牛啊,快進來。”
“嗯,嫂子。我大哥喝多了,我給他送回來了。”
“怎麼喝這麼多啊?”女人上前,要去攙自家男人。卻被程府粗暴地一把推開:
“你滾,不要臉的賤女人!”
女人一臉惶恐,嚇得不敢再靠前。
“他喝多了,別理他。”強牛架著進了屋,艱難地放倒在大炕上,這才喘了口氣。
“快坐。”女人客氣著,一張巴掌大的小臉,蒼白地照在燈光下。
“強牛,強牛。”炕上,一個四、五歲男孩,跳著腳高興地叫著。
“臭小子!過來吧你,快叫叔!”強牛故作生氣地,一把摟過他來。
“墩子,不許沒大沒小地!快叫叔叔。”
男孩兒嬉笑著,就是不肯開口。強牛胡子拉碴的臉,湊到他跟前,在稚嫩的小臉上狠蹭兩下。小家夥兒笑著躲避:
“啊!紮死了。臭叔叔,就不叫你!”
倆大人都被逗樂了。醉夢中的程府,又開始揮舞手臂,罵了起來:
“你個臭娘兒們,不要臉的賤人!”
“他這是……你倆吵架了?”強牛疑惑地看著女人的臉。
女人一臉窘迫,“嗯,是因為點家事,吵起來了。”
“噢,我大哥脾氣挺倔的。你別理他,過兩天就好了。內什麼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看著他點,別出酒。”說著話,又蹭了蹭墩子的臉蛋,這才撒手往外走。
“強牛,別走!”
“不走幹什麼?臭小子,你又不叫叔。”
“我叫還不成嗎,別走!”
“行了,叔改天再找你玩啊。”強牛邊走邊哄孩子。
送走了強牛,女人一屁股坐在炕沿上。眼前又閃現出,程府進門後,那雙噴著火的眼睛。她知道,紙裏包不住火,這一幕是遲早要發生的。
程府像頭暴怒的雄獅,撲向嚴寬哥。恨不得立馬撕碎他,連同一對狗男女帶給他的巨大羞辱。
她撲上去,用瘦小的身體護著他。她想對丈夫說,他們情不得已,他們是被亂棒打散的鴛鴦。
程府不可能聽她說這些,她讓寬哥快跑,自己則護住頭,忍受著雨點般的拳頭。她現在除了這張臉,身體的每寸肌膚都帶著傷痕,渾身都在痛。但比起心上的痛楚,肌膚之痛似乎算不得什麼。
嚴寬是她第一個男人,也是她一直喜歡的男人。十六歲那年,她就對他以身相許。直到今天,她都覺著這是她這輩子,做的最有主見的一件事。
兩家有夙怨,爹媽死活拆散了這對小鴛鴦。臨到上花轎了,鎖她的那扇門才被打開。
她不死心啊,偷偷掀開轎簾一角,一直在尋找那個熟悉的人影。終於看見了,他站在路邊。離花轎不過幾步遠。
他也在找他,好容易看見轎簾在動,看見她露出的半張臉。他滿足了,手中寒光一閃,他用短刀自刎了。
她尖叫一聲,人差點從轎子裏摔出去。
娶親的人群也一陣騷動,程府當然也看見了。他心裏一沉,什麼人能在別人娶親的時候抹脖子,這連三歲小孩兒都懂得。
如果不是擔心樣子太難看,她真想在轎子裏吊死自己!
謝天謝地!那個肯為她死的男人,閻王爺並沒有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