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成了,你別再囉嗦了。我閨女馬上就要成親了。你還是麻利的走吧,以後沒事兒少往店裏晃悠來,聽到沒有!我們家廟小,供不下你這尊活菩薩。”聞天城不耐煩地揮揮手,下了逐客令。
青兒當著盛怒的父親,始終沒敢說話。隻能焦急地看著嘉貴,用眼神示意他快點逃,免得聽她爹沒鼻子帶臉地一通訓斥。
嘉貴臉色紅一陣白一陣,找不到台階下。最後他咬著牙說:“叔,我今天把話撂這兒,青兒過得舒心則罷了。但凡有一點過得不順心,那就別怪我一根筋到底了,不管她是誰媳婦,就是是上刀山下油鍋,我也要定她了。”說完轉身揚長而去。
聞天城啪地把竹尺一摔,鐵青著臉一屁股坐在杌凳子上。
青兒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她做夢都沒想到,嘉貴會這麼大膽,直接闖到鋪子,把話挑明了。
況且,自從喜期定下來之後,她也是莫名地煩惱。眼前,就是一片不找邊際的汪洋,水哪兒深哪兒淺,哪兒溫哪兒涼?她一無所知。 她甚至不知道,要靠誰才能淌過去。靠父母,那是從前的日子。靠即將成婚的丈夫?她總共見過他兩次麵,從此卻要靠他了!
想到此,她就食無味,寢難安,備感茫然。
“媽,以後,我就是咱家潑出去的水了。”她會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
“這孩子,瞎想什麼呢?”母親一臉驚愕,馬上就明白她的憂慮了,“我都和夏嬸交代過了,你的屋裏的東西,誰都不能動。你和耀祖回來,就住你自己的屋子。”
母親是最知道女兒的。一句話,就讓她安心的不少。
…………
青兒的婆家姓薛,可是她家繡坊的老主顧了。薛家是村裏的大戶,田家務近半的田地都是他家的,光給他家種地的佃戶就有二三百戶人家。
一直以來,薛家都是財旺人不旺,現在的當家人薛震坤,已是知天命之年了,膝下隻有一雙兒女。
夫人賈氏是遵化人,娘家是開燒鍋的,家境殷實。她婚後接連幾胎不是小產就是夭折,總是保不住孩子。算命的說她是梟神奪食的命,克子女。小孩最好讓別人代養,還得認幹媽。愁得薛振坤直嘬牙花子,遍訪名醫,大洋花的雪片似的,鹿胎烏雞人參阿膠用了不計其數,折騰了好幾年,總算是得了一雙兒女。
這位賈大奶奶有兩大喜好,是出了名的。一是好打扮,尤其喜愛顏色豔麗的綾羅綢緞。穿法也很鬧心,什麼紅配綠,藍配紫啊,總之是怎麼紮眼怎麼穿,怎麼招搖怎麼打扮。
因此就得了 “大絳女”的外號。這“絳”字可不光是指大紅色,還是當地人對彩虹的俗稱,可見賈夫人有多麼斑斕。
這第二個喜好,就是好吃醋,是出了名的醋壇子,既多疑又善妒,而且深諳防患於未然之道。
她家的老媽子使喚丫頭,除了跟她隨嫁過來的喜鵲,一律不許穿鮮亮衣衫,紅頭繩都不能係,口紅胭脂不能抹。長相挑的也嚴,比宮裏選秀還嚴。臉蛋白淨的不成,腳比她小的不成,豐乳翹臀的不成,眉眼兒狐媚的那更是大忌。
薛家有錢,薛振坤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省油的燈。眼前除了“大絳女”和疤瘌眼的喜鵲,就是一群姑子一樣的下人,看著就來氣。
所以,隔三差五他就會去通州,或者幹脆進北平城,無非是下館子看戲逛窯子。這日久生情,加之賈氏肚子又不趕趟兒,他嘴上不說,心裏對那可人兒的,免不了就動了納妾的念頭。
每次和“大絳女”剛一提,那簡直就是捅了馬蜂窩。賈夫人醋浪翻湧,是能淹死人的。又哭又鬧,呼天搶地,外加抹脖子上吊一通折騰。
弄得薛大爺狐狸精沒娶成,反惹了一身騷氣,非常掃興。要不是看在她娘家陪嫁的那十根金條的份兒上,他真想親手砸這隻大醋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