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童年
根據家族的傳說,阿圖爾·叔本華的祖先是荷蘭人。此說叔本華十分同意,因為他所崇敬的精神先輩--笛卡兒和斯賓諾莎曾在荷蘭住過。他給自己的一位崇拜者寫過這樣的話:他的祖父生於荷蘭,隻是在青少年時期才移居但澤,後又在這個漢薩同盟的自由城市與荷蘭公使的女兒完婚。但是這一傳說無文件為憑,為哲學家寫傳記的人斷言,叔本華家的幾代人都是但澤的顯貴公民,在城市附近都有地產。哲學家的祖父是奧爾地區的地主。
1785年叔本華的父親亨利希·弗洛裏斯與約甘娜·亨利耶塔·特洛齊納(1766-1838)結婚,這是一個活潑可愛、享樂至上的姑娘,比他小20歲,是一位受人尊敬但又很貧窮的但澤市民的女兒。她不愛自己的丈夫:在回憶錄中她描寫了自己當時那段不幸的戀愛史(她成了作家,她寫的小說主人公都是些因愛情不忠而備受折磨的女孩)。但是,這並不妨礙她在亨利希·弗洛裏斯的郊外莊園(奧利沃)裏尋歡作樂。她丈夫每逢周末來到這裏,並且帶來客人。他們夫婦在性格上極不相同:亨利希·弗洛裏斯是個鬱鬱寡歡、沉默寡言的人,但身體強壯,意誌堅定。夫婦倆隻有在遊山玩水這一點上情投意合。
1787年,他們第一次出門旅行。亨利希·弗洛裏斯想讓妻子看看外麵的世界。她太高興了,說:"我要出去旅行啦!出去旅行啦!我要出去見識一下英國啦!……當我丈夫告訴我,他將給我這個意外的幸福,我簡直樂昏了頭……"但是,亨利希·弗洛裏斯的意圖不僅限於此。丈夫決定自己親人的命運,可從不征求親人的意見。他事先決定:他未來的孩子(一定是兒子)將成為像他自己一樣的商人;孩子名叫阿圖爾,名字的寫法和讀音德語和英語是一樣的--他將是一個英國人,為此他應當出生在英國。給哲學家寫最新傳記的作者魯·薩夫朗斯基認為,在妻子意識到自己懷孕以前,丈夫就知道她有喜了。他經過荷蘭和哈夫爾到了倫敦。他的目的是為最終遷居英國打好基礎。
約甘娜剛一明白自己快當媽媽了,夫婦之間就發生了衝突:她想無論如何得回家,在母親的照管下分娩。但是丈夫的決定無法改變,她隻得服從,因為她不可能對抗他的"不可理喻"的意誌,雖然她要求回家在母親身邊生產是很自然的正常想法。她在丈夫死後過了許多年,於1837年回憶起這次衝突。正是在旅行過程中,第一次暴露了決定他們的婚姻狀況的潛在矛盾。她屈服了,但仍渴望按自己本來的喜好辦事;在異國他鄉她孑然一身,孤立無援。幸好她的交際才能很快使她有了朋友,他們關心她,安慰她,答應給予援助。這裏她仍然展露的交際才能,對她在生活中大有用場。
秋天來臨了,這家未來的父親在大霧茫茫的阿爾比昂發起愁來:無端的恐懼追隨著他。後來阿圖爾也繼承了這種恐懼心理,他自己承認,他一生"都在用意誌的力量與恐懼作鬥爭"。亨利希·弗洛裏斯不可能誇耀有什麼良好的遺傳性,因為他的家族中有幾個精神病人。
可能,這種恐懼就是精神不健康的象征。可能,他那種陰沉的憂鬱根源就在於:他忌妒妻子的世俗成就。但約甘娜對他另有解釋。她決定:以她的順從喚起丈夫的良心譴責,讓他開始擔心家人的安危,讓他憐惜她孤獨無援。這是說明他們婚姻特點的第二個矛盾,夫婦相互不理解。再加上約甘娜態度極強硬。許多年過後,阿圖爾回憶道:父親隻注意那輛殘破的四輪馬車,"女主人--我的母親忙於交際,找樂子,而他深感痛苦"。
不管怎樣,一年中最不順利的時候到了,遇到了極大的困難(例如夜渡拉馬什海峽),這對夫婦一心想飛回故鄉,終於在1787年的最後一天抵達故鄉,1788年2月22日阿圖爾·叔本華在那裏出世。年輕的媽媽起初把他當成一個新的洋娃娃來對待,但很快就玩膩了,因為她不得不同兒子在城外奧利沃莊園裏打發時日,沒有可能離開一步。父親每星期露麵一次,而母親生育、哺乳,吃盡當媽媽的苦頭,嬰兒出生後的最初幾年框住了她。這是生活經驗的起始的重要部分,它影響了他對世界的知覺。後來叔本華寫道:"人深深地相信,除他之外沒有什麼東西像他自己所認識的那個樣子;關於對立麵的生動表象,再加上無限度--真是可怕的思想"。
他在父母家裏從來沒有平靜和舒適的感覺。早年不知母愛為何物,基本的個性形成之後,他沒有能力以平靜的目光注視一切活生生的現象。他似乎覺得世界上沒有最高目的,沒有崇高的意圖。他很少得到也不善於去找生活的樂趣。從少年時代開始,他就怕談生活的意誌,因為他不能感受到這個世界的溫暖。與他最接近的東西表現為陌生的他人的東西,後來被他上升到哲學高度的那個秘密也就在這裏。他不了解人們,害怕同他們接近,有意避開他們,常常陷入窘境。他一生都在擔心自己的健康;步入老年,他害怕遇強盜,遭搶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