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南海神廟印象(1 / 2)

南海神廟印象

廣州人 廣州事

作者:楊曉丹

大年初一,按中國傳統是祈福的好日子。我來到供奉南海蛟龍,祈求海不揚波而建的南海神廟。拜龍,不僅因為自己是龍的傳人,更因為延續百越先民的習俗。據史籍載,越人喜“剪發文身”、“以避蛟龍之害”。相傳,蛟龍不會傷害短頭發文身之人,因為這些人身上帶彩,在水中遊動似龍子,使龍以為是己類,不吞噬。所以與水為伴的祖先便在身體紋上崇拜的圖騰,稱自己為龍子龍孫。

按《越絕書》上的解釋,越人稱海為夷,越與夷同義,亦是指海。那越人,就是海之人。可見,越人與水、與海的關係是密不可分的。用14世紀的意大利旅行家鄂多立克的話來說,位於越地的廣州是一個可以與威尼斯比較的城市。他甚至在《鄂多立克東遊錄》中寫到:“該城(廣州)有數量極其龐大的船舶,以致有人認為不足信。確實,整個意大利都沒有這一個城的船隻多。”據史載,鄂多立克提到的那些“數量極其龐大的船舶”當年大都停靠在現廣州城東的廟頭村,即南海神廟的所在地。古時候,這裏曾曰“古兜村”,又叫“扶胥鎮”。一千多年前,聞名遐邇的扶胥港就誕生在此。古書有記,扶胥港“蕃舶聚集,寶貨叢聚”、“千帆掠影,萬舶爭先”,乃海上絲路的始發港,是中國聯結世界的重要紐帶。作為放洋之處,“自此出海,冥渺無際”,也是海闊水深、惡浪濤天的地方。

為祭海治水,通商獲利,隋開皇十四年,即公元594年,隋文帝下旨在扶胥港修建南海神廟。故自誕生起,這座神廟就烙上了皇家印記,與北京的天壇一樣,被賦予濃重的“官廟”色彩。在中國古代,王權與神權密不可分。皇帝要通過封神昭告天下,他乃天子,世人須臣服。所以,曆朝曆代的皇帝都派官員前來南海神廟冊封與祭拜南海神。至唐朝,朝廷更是規定每年立夏,廣州刺史須代表皇帝到南海神廟進行祭奠儀式。

也許是機緣巧合,我數番前往南海神廟尋幽訪古,不是在蒙蒙細雨中,就是在瓢潑大雨後。雨中尋龍,遊人寥寂,塵囂遠隔。氤氳著幾分水氣的參天古木鬱鬱蔥蔥,與麻石板鋪就的小道相互映襯,濕漉漉的,顯得分外的幹淨清爽,莊嚴靜謐。令南海神廟隱隱然透露著一種與生俱來的高貴與威嚴,似入人間仙境。

因為是官廟,南海神廟規模宏大,占地近3萬平方米。其主體建築是五進院落式布局,從中軸線算起,由南向北的主建築依次為頭門、儀門(和複廊)、禮亭、大殿及後殿(昭靈宮)。穿過據說是清康熙禦筆的“海不揚波”四柱三間的牌坊,拾階而上,可見神廟門前有一對琢自清代的青石華表,柱旁還有兩尊以紅礪石雕刻而成的明代石獅。雖說是鎮守之神物,卻生動趣致,憨態可掬,頗具孟子推崇之“和順積中,英華發外”的神韻。相較清代繁複霸氣的石獅子造型,更顯得渾圓大方,瑞氣祥和。明盛清衰,社會經濟對人類藝術審美的影響由此可見一斑,其變化頗耐人尋味,值得考究。

跨入頭門,可見曆代君王祈求風調雨順遺留下的碑刻,如明朱元璋洪武禦碑,康熙親筆所書之“萬裏波澄”禦碑,嘉慶求子得子後所立的謝安碑等。加上古今文人騷客趁興揮豪而就的詩詞歌賦碑刻,神廟內共計有四十五塊。其中,保存完整,距今年代最久遠的,當數唐憲宗時期,由時任廣州刺史的孔子第三十八代世孫戣請韓愈撰寫,經唐代著名書法家陳諫書寫而成的“南海廣利王廟碑”。文章簡潔妙美,書法精湛老成,觀之賞心閱目。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日本學者認為“海事”一詞最早所見就是出於此碑。

追尋一座寺廟的曆史脈絡,碑文是最不可忽視的線索。仔細看遍南海神廟的所有碑文,不難發現,南海神廟不僅是祈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的神祀之地。作為曆史悠久的古港,中國第一個古海關,它見證了海上貿易的鼎盛與繁華,更是中國與世界經濟文化交流的裏程碑。《南海廣利洪聖昭順威顯王記》碑文所書“夷舶往來,百貨豐盈,順流而際,波伏不興,自唐迄今,務極徽稱。”廖顒的《重修南海神廟記》也寫到:“胡商越賈,具成萬斛之舟,張起雲之帆,轉如山之柁,乘長風,破巨浪,往來迅速,如履平地……西南諸蕃三十餘國,各輸珠寶,輻輳五羊,珍異之貨,不可縷數。”由此可見,扶胥港市舶的興盛在當時是無處可比,最為熱鬧的。帝王們多番修葺重建南海神廟,也是因為看重這方寶地有利可圖。唐玄宗甚至對祭海求利發出最直觀、也最真切的祈願。他將坐鎮正殿的祝融冊封號為“廣利王”,讓這位騎著龍出遊的南海神,既當火神,又當財神。以致唐人對祝融落下“南海神次最貴,在北、東、西三神河伯之上”的說法。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