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似曾相識的瀨粉與童年記憶(1 / 1)

似曾相識的瀨粉與童年記憶

廣州人 廣州事

作者:江冰

江 冰 中國小說學會秘書長、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常務理事、廣東省當代文學學會副會長、廣州市文藝批評家協會副主席、中國小說年度排行榜評委。曾為文藝評論雜誌主編,報紙高級記者。現為廣東商學院人文與傳播學院副院長、教授,目前主要研究“80後”文學與文化。入選新世紀本領域最有影響的35篇論文,入選中國作家協會新銳批評家,2011年入選“廣東省十大優秀社會科學科普專家”。

瀨粉是廣州小吃之一,雖然經營規模和名頭遠不如腸粉,但對我卻有“似曾相識”的意義。如今廣州瀨粉有手工和機器製作兩種,手工的最見傳統,有一特質容器,裝上瀨粉原料米糊,一個細尖漏嘴緩緩流下,一縷縷,直接墜落沸水的鍋裏煮成,口感又軟又有小小勁道,其形狀很像小時玩耍的布疊小老鼠,中間粗兩頭細,白白嫩嫩,煞是可愛;機器製作的,就是規範產品,像粗米粉,一寸來長,上下一般粗細,口感稍微遜色。但似乎關鍵還在那碗湯,傳統做法主料據說是豬油渣,加一點海鮮、蝦皮、淡菜等,再佐以鮮菇、蔥花、醃蘿卜等,生生地托出白米瀨粉的米香味。我以為,瀨粉小吃屬於輕口味的鮮美,比江南小吃從容家常,比成都小吃更婉約含蓄,遠非大富大貴,卻是獨樹一幟;遠非聲名遠播,卻是南國一香。悠悠長長,穿越歲月,有一番滄桑,卻又是平常心一顆。

我第一次在廣州遇到瀨粉,有一種久別重逢的感覺,很特別,有點驚訝——在廣州員村二橫路對麵小巷首次相遇,後來又在赤崗南菜市場老街和東山龜崗大馬路小店吃過——仿佛重返從前歲月,與老友重逢,而我才來廣州十年,為何如此?難道那小小一碗的瀨粉中藏著童年,藏著樸素,藏著真情嗎?藏著某種神秘的召喚嗎?細細想來,可能與我的童年記憶有關——在福州讀小學中學,那裏早餐是家常的遍布街頭的小吃“鍋邊糊”,類似北方“麵疙瘩”的做法,與瀨粉一樣是南方大米製品,具體做法已經在記憶中模糊,但那口味卻是揮之不去,也有肉葷與海鮮的和味交融,也有淡淡米糊的香味和熱乎。聯想到有博主名“雕爺”網上發表飲食高見,將所有人的口味分為“童年記憶”與“普適性的美”兩種,前者不講道理,他說好吃就好吃,爺就好“這一口”,與童年歡樂牽著,舌尖上有自己的人生;後一種則有普遍的美的標準,是有道理可講,內含“普適性”——為此高論擊掌!因為看似胡言亂語中卻道出真諦,生活真諦,也是文化真諦——恰如我近年關注文化的“本土性”。試想,這“本土性”也可比作一碗瀨粉,與你童年相關,所以香不香、美不美就有“不講道理”的一部分,你叫上海人去吃重慶火鍋,你叫湖南人去吃無錫排骨,本土性強大的口味會出來給你做裁判;但另外一半又屬於可以評判的“普適性”,好比在美國,華人聚餐,對粵菜就有較大的適應性,因為粵菜講究食材本身的味道,味淡,好調味,比較好解決“眾口難調”的問題。由此想到,本土文化要走出去,需要在兩點上下功夫:一是努力傳達你“童年記憶”的部分,把其美提升以至進入“他者”可以接受的傳播通道;二是努力開掘“普適性的美”,將其發揚光大,使得更多的人接受並享用其美麗,再往前一步,使之進入主流,成為美麗魅力的標杆之一,當然是“之一”,而不是“唯一”。在我看來,“童年記憶”與“普適性的美”,既有各自獨立之處,又沒有不可溝通之鴻溝,連著係著乃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藝術家在做本土藝術時,當有細細分辨之耐心和本領,其中奧妙必須自己領會。“羚羊掛角,無跡可求”,中國古代文論的這種境界,也許可以幫助我們接近揣摩這個奧妙。

本期欄目,巫小黎博士講述了與廣州隔江相望的佛山,她地處珠三角腹地,與珠江東西兩岸不同,有自己非常獨特的地理位置和文化價值。其特殊處就是隨著廣州的崛起而興盛繁榮的“小城鎮”格局,以至清代,佛山成為珠三角地區僅次於廣州的重要城市,與朱仙鎮、景德鎮、漢口鎮並稱為四大名鎮。但“成也蕭何敗蕭何”,格局不大,限製騰飛,“知足常樂,在老佛山”成為生活常態——巫博士對此頗有恨鐵不成鋼之憾,拳拳之心,通達古今,也可自成一說。不過,佛山氣概,恐怕也不是古鎮可以涵蓋,其緩慢其舒適,不也是現代人向往的嗎?廣佛同城,也許恰可以成為廣州緊張的一個消解和鬆弛呢!本土青年作家楊曉丹一向深入廣府,她的長篇小說《蠔門》是我喜歡的作品:既有粵菜撐台,又有背後粵味濃厚的人情世故,成了我初來乍到認識當地的一條路徑。這次約她寫大家熟悉的南海神廟,相信會有新意。遊記一類,鋪陳敘事,看是容易其實最難,因為名勝天下,多少人寫過說過?此篇假如在“想象性鋪陳”方麵再做一些發揮,也許會更好一些。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