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僅十五的太子朱厚照是張皇後和孝宗唯一的皇脈,朱厚照登基為帝,改“弘治”為“正德”。封皇後張氏為皇太後,憲宗皇後王氏為太皇太後,憲宗貴妃邵氏為太皇太妃。
新帝繼位,荒淫暴虐,昏庸無道。張鶴妤無力輔政,在年過六旬發已花白的妁慈和王鍾英麵前哭訴:“朝中以劉瑾為首的八個太監擅權跋扈,蔽騙皇上。如今皇上玩物喪誌,無心朝政。實在令人心寒。”王鍾英長歎,額前的皺紋蹙成了一團:“皇上年少之時,聰明機警。可惜傲人的智慧,用在了不正之途。哀家雖為太皇太後,可憲宗駕崩年月已久,朝中已無哀家的親信,哀家愛莫能助。”妁慈聽出了王鍾英的話中之意,自古以來,先祖遺孀在朝中毫無權勢地位。若此時兩人插手輔政,更會引起大臣們的不滿,奸臣威行朝野更加有機可乘。望著張鶴妤的迷茫無助,妁慈抬手扶住了她的手,布滿皺紋的手舉止張鶴妤的麵前,柔聲道:“指上紮了根毒刺,疼痛難耐,尋世上最好的醫師,塗抹世上最好的膏藥,依然不會有所好轉。久而久之,反而會潰爛。隻有對症下藥才能治根。”王鍾英含笑點頭,補充道:“皇上如此聰慧之人,自然知道治國需繩趨尺步,可你一味在皇上麵前坦言劉瑾等人乃奸臣,卻又無力證實。皇上自然不會信服你。因為皇上沒有嚐到這根‘毒刺’給他帶來的疼痛。”“那怎樣才能讓皇上真切感受到這股‘疼痛’?”張鶴妤對兩人的話意猶未盡。妁慈輕笑,眼角的皺紋輕輕舒展開來,清澈的眸因年邁,而變得愈加暗淡無光,緩緩道:“在皇上不知不覺中,你來替他拔掉這根‘毒刺’。”張鶴妤瞬間明白了其中的含義,起身叩謝,興奮而去。
正德五年,張鶴妤召集群臣,上書進諫,想除掉以劉瑾為首的“八虎”太監。朱厚照迫無無奈,嚴查了劉瑾等人的住所,搜出贓物百萬,才得以獲罪。
白朐過隙,佳人已老。
妁慈和王鍾英攙扶著彼此,佇立在吳妲韞的遺體前,再無力嚎哭。吳太妃薨逝,未能在宮中焮起任何漣漪,未入太廟,未有諡號。孤寡一生無所依,令人惋惜。妁慈隻能撥珠念佛,為其祈福。
聽聞著朝中的爾虞我詐,妁慈愈加覺得心乏。臥躺在床榻之上,支開了眾人,想圖個清淨。那夜,風亮的透徹。案前的燭火堪堪欲滅,妁慈猛然驚醒,心猛然跳的飛快。寢殿裏沒有巧果的身影,枕邊沒有憲宗的陪伴。往日一幕幕,如顯眼前。妁慈此刻驚醒,忽然懷戀起往事來。不知為何卻穿上了袍子,靜侯在床榻前。殿外突然有人叩門,外殿陪床的宮人匆忙下了塌,瞧見一頭花白發絲垂與肩上的妁慈,端坐在內殿的床榻邊,顯然被嚇了一跳:“太妃醒啦?奴婢聽見有人叩門,這就去看看。”妁慈點頭,心中湧出了不祥的預感。宮人端著龍紋案的燭子去開了門,見王鍾英宮中的宮女焦急稟告道:“太皇太後突發心梗,怕是熬不過天亮了。太皇太後要見太妃,皇上讓奴婢來請太妃去瞧瞧。”妁慈攥著床榻邊的拐杖,吃力站起,顫顫巍巍的朝著王鍾英的寢宮而去。多少次疾步在宮中,卻沒有一次如此刻這般覺得乏累。妁慈到達之時,王鍾英已身著壽袍壽鞋,平臥在床榻之上,瞳孔睜大,目光漂移不定。似乎要將這個皇宮的一切記錄在眼中。
“阿英!”妁慈沙啞滄桑的聲音回蕩在王鍾英的耳邊,王鍾英縹緲不定的眼神忽然定格了下來,轉向了妁慈。似乎在用眼神告訴她,終於等到了。“阿英啊!”妁慈又喚了一聲,淚水劃過粗糙老化的臉頰,緊握的手也使不出力道來:“我來了!我知道你在等我。”王鍾英的指頭輕顫,暗紅的唇微微張了張。妁慈見王鍾英臉已憋得通紅,更加泣不成聲:“我沒有話要你帶給憲宗,也沒有話要你帶給越之。你走吧!走吧……”不忍再看王鍾英苦撐,妁慈揮了揮手,昂首長歎。王鍾英嘴角泛著笑意,含義頗深。雙目靜闔,手墜落下來。
靜候在旁的太監上前一步,顫顫巍巍的伸出手在王鍾英鼻前一觸,猛然退後,跪倒在地,宣道:“太皇太後薨歿!”眾人俯身而跪,嚎哭一片。妁慈緊握著王鍾英冰冷的手,注視著她安詳遺容。不忘自己被巫師拿來做法,這個女子跪倒在地,為自己磕頭求饒的場景。不忘自己被誣陷,她從未質疑過半分,陪伴左右,不離不棄。仿若又看到了那個仙泉溪上的如畫女子,素雅端莊,閨友為伴,笑語連連。吟詩對賦撫琴淺唱,迤邐如鶯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