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蕭,涼意颯颯,萬千梨樹搖曳,億數枯葉飄落。一道殘影掠走於樹間葉隙,其身姿之矯健,如鱗越淵,鷹擊長空。那道殘影正自空中翻騰時,隻聽一道不易察覺的勁響自簌簌落葉間傳來,那響聲由遠而近,由弱變強,到身近處,在空中飄舞的枯葉都紛紛震散破碎。那道殘影在空中一滯,同樣一掌探出,水藍色靈力脫掌而出,與那道突來的勁氣對撞在一起。
‘轟’一聲巨響,一股股波蕩四散開來,將地上疊疊落葉卷起,飛沙走石,枝折葉碎。一時間塵土漫天,隻把人嗆得喘不過氣來。在這一片揚塵中,又從四麵射出數道靈力匹練,其中蘊含的力量,將塵土破開,露出片片清明。那靈力所過之處,空氣中響起一陣刺耳的摩擦聲,看著那四下襲來的靈力匹練,一張頗為英俊的臉上,浮現一抹淡淡的微笑,頗有自信的味道。那道身影浮於虛空,手中靈力暗運,水藍色的靈力纏繞手上,溢出絲絲靈光,接著掌揮拳出,竟將那自八方而來的勁力全部禦了下來。靈光淡淡,將那人的麵人照應清楚,正是周武。此時的周武比起兩個月前,少了一份陰柔,多了幾分剛毅,眼中閃爍著點點淩厲,同時身體看上去也更加壯實了,自那散發著點點靈光的手掌中,可以隱約感覺到一股可以碎金斷石的力量。周武立於漫天殘葉斷枝之中,眼神中看著紛飛而下的碎石落葉,藹藹揚塵,並沒有將那一波攻擊擋下的輕鬆,反而卸去了剛才的風輕雲淡,一絲凝重自眉宇間浮現。一陣石落枝斷的聲音後,周圍又再次恢複了寧靜,隻是這濃濃飛土依舊令人視不及一丈之外。周武感受著周圍的一切,一滴冷汗自鬢角留下,眼角不由微微眯了一下,就在這須臾間,一道身影自那揚塵飛土中吐出,直擊他的後背。感到後背的動靜,身形不由一側,借著眼角的餘光,看清來者的方位,眼神一凝,手掌順勢擺置後麵,同時手中靈光乍現,掌心一震,一道靈力匹練在空中劃過一道亮色光弧,對著那道身影奔去。
那道身影看著撲麵打來的靈力匹練顯然毫無忌憚,大手一揮便將其震散,勢頭不減,一隻手掌探出,貼向周武後背。周武見來者竟沒有被自己剛才那一擊攔下也並不感到驚異,身體順著已伸到後背的手掌側身一轉,同時另一隻手順勢推出,手上水藍色靈光流轉,手掌因其上纏繞著太多靈力而有些不穩,微微顫抖,不過這並不影響那一掌的威力。
“轟!!!!”
狂暴的勁氣四溢,被壓縮的氣流四散吹出,將周圍那久久不散的揚沙飛塵吹散而去。還得一片清明,一道陽光自稀薄而散的揚塵中射出,將一張略顯蒼老的臉印入周武眼簾,那自背後突入而來的老者正是太公。此時太公那皺紋層層的大手據周武的手掌盡不到半寸,但就是這半寸,卻令太公無法再進毫厘之距。絲絲靈力順著周武手臂上的經脈彙聚於周武手掌之上,縷縷靈光如絲似水盤桓指間,太公在半空中看著周武手中的靈力,眼中滿意之色愈濃,不住加大手上的力道,那水藍色的靈光在大力之下也逐現頹勢。感到掌心傳來的力量變大,周武心中一淩,另一隻手立掌於胸前,體內另辟周天,暗運靈力,手印一變,搭在那隻正與太公對峙的手上。隨著另一股靈力的注入,周武掌上靈光大盛,一下將太公止住了太公手上傳來的大力。太公見此輕輕一笑,手掌一收,身形向後一撤,手中力道再運,然後又一次攻來。周武見此,雙掌再變,迎住撲麵攻來太公。
‘嘭!嘭!嘭!嘭!’拳來腳往,兩人出手之快令人有些看不真切。大約過了不到半個時辰,周武漸露疲態,太公轉身一掌,擊於周武後背,周武的身形輕飄飄得落下去。
……
周武坐在一棵梨樹之下,大口地喘著粗氣,接過身旁遞來的水袋,猛灌了一口。太公在周武身旁笑吟吟地道:
“能在老夫手下堅持半個時辰,也不枉你這兩個月的苦修。”
“太公謬讚,且不說太公您剛才未動用半分靈力,僅是憑借著功法自身所帶靈力與我相鬥,恐怕您的身法力量也不止這萬一吧。“周武輕笑搖頭道。
“嗬嗬,你這小子,還不知足,即便如此,兩月有餘便可有這般修為也足以自傲。”太公笑道。
“太公前日不還說晚輩天資駑鈍,難成大器。”周武眼皮一抬,莞爾笑笑。
“你入道時間極晚,耽誤了修習武學的佳期,根骨已定,難成大器那是自然,但縱然如此,你有今日之成就,也堪圈點。”太公回道。
周武聞言不由搖頭苦笑,一時無言。
“不過老夫倒好奇,你對混元三分究竟領悟多少?”太公問道。
周武沉吟片刻,道:
”約莫有七成。”
“哦~”太公撫須應了一聲,看向周武的眼神越加莫名,便不再多言。
“那太公您到底是何等境界?”周武不禁好奇地問道。關於太公的境界周武早有揣摩,且隨著跟太公修習的時間變長,越來越覺的這老頭深不可測,如同深淵汪洋。隻不過礙於長幼之分,不好出口發問。
“何等境界?年歲太久,我也記不清了……”太公歎了一口氣道。
“我雖剛入武道,對此也不甚了解,但以我來看,太公的修為必定在地階之上。“
”哦?何以見得。“太公不禁笑問道。
“通常靈力修為的高低可由靈壓判別而出,但我卻未在太公身上感到絲毫威壓。在大荒,哪怕是剛出生的小兒都有威壓,而太公卻渾然不在,我未習武之前曾周遊列國,玄階強者自身見到的不少,甚至地階也偶然有幸得見,可那個也沒有太公這般神通,於此便可見太公自身修為之高深。”周武正色道。
太公聞言,淡淡一笑,點了點頭道:
”不錯,的確如此。可承乾,你真的認為武道的修為僅僅是修為的高深嗎?”
“難道不是嗎?”
“習武不是打架,世間習武之人不在少數,其中不乏天資絕然之輩,亦不缺性情堅韌之類,然千萬之眾卻鮮有人能一登高位,睥睨大荒。修煉不止於境,更要悟於道,世事情怨化苦海,苦修勤煉空凡塵,眾生窮其一生也終難窺得大道…….”太公搖頭低歎。
“那依太公之見,世人為何難入青雲,又如何才可功參造化,力震六合?”周武不由追問道。
太公聽得周武發問,未做言語,他抬頭看看這蕭條悲秋之境,沉默片刻,眼神一動,遠望青冥浩瀚,俯觀秋毫草木,眉宇間溢出一絲疑慮,淡如古井的眼眸中第一次浮現出不安之色,良久後才沙啞道:
“於外來說,似乎大荒有靈,不願世間再受征伐之苦……”
“此言怎講?”
“這天地間的靈力比之昔年似乎有衰減之勢。”太公重重地道,似乎每一個字都極為沉重,要費極大力氣才可脫口。
周武聽聞不由一愣,瞳孔驟縮,素來平和的臉上,也滿是驚異,須臾後,方才回過神來。
”怎麼……怎麼可能??!!”
“據老夫晝夜觀天地之變,察日月之理,才發現此事,起初老夫也甚是不信,畢竟靈力自開天辟地之時便遊蕩於天地之間,在大荒已有萬萬載之久。若說有衰減之事,那靈力早已消散於天地之間,且古籍中也從未載有此事,前人對靈力也多有研究,析其物理,其中最為著名的乃是《山海誌奇》,書中曾有言曰:靈氣,或謂靈力,存於天地而遊於五氣,生混沌未明,消萬物生長,而未曾有分毫之減,盈滿之增,故此乃自有循環,生生不息。因此老夫對此也是多有驚異,但——”太公頓了一頓,話鋒一轉,又接著道:
“這天地間的靈力的的確確是在衰減稀薄,而且速度也是越來越快。雖說天地靈力的濃度會因四季地域而有異,但若非天地福地,相去不遠,而今日之靈力比之我少時卻是減去一成。老夫雖說遲暮,但還未糊塗,靈力所變,到了我這個境界自是敏感異常!且觀今日之強者比之往昔,數未及半卻力低數籌!莫非真是世人作惡多端,天降禍災!!”太公話罷,長歎一聲,看著西斜的落日,滄桑的眉宇間憂心隱現。
周武聽聞太公所言,心中一時也震撼難言,世間修煉之人大多長壽,而太公修為又高深莫測,以他估算,怕已是壽近五百,而五百年看似悠久漫長,但比之大荒之無盡,卻是滄海一粟,靈力在五百年之間衰減一成,而太公又言今日之高手不及千年之前,恐當真確有其事,此事之大,恐怕會****大荒。周武一時佇立,久久不言,但不知為何卻是突然自嘲地笑了笑:
“即便如此,又與我何幹?”
正獨自凝望天際的太公聽聞周武此言,卻是一愣,轉身深深地看著周武,眼神複雜無比,明滅閃爍,良久後才開口歎道:
“承乾,你一生所求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