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的地域,茫茫天地間充斥著大霧。遠方有著什麼,似肉眼可見,卻始終穿透不過;若觸手可及,卻隻能抓住一片虛無。要說這天地空曠,倒也名副其實,但要說它虛無,也不盡然。若隱若現的,霧中似有人影穿梭,朦朦朧朧,耳邊傳來金鐵交擊聲。
霧中,用鎖鏈鐐銬串在一起的人們形成了一道長龍,一個接一個的前往霧的深處。他們麵色各異,或驚訝,或哭喪,或高興,或憎惡。但他們亦有相似之處,眼眸,盡是茫然與呆滯。
在茫茫的霧中,他們從來處來,到去處去。腳下的路,延伸至霧的盡頭。
順著路,他們在霧中行到了終點,一條河,一座橋,一位老人家。河,是忘川;橋,是奈何;他們走過的路叫黃泉,他們要見的人是孟婆。忘川,傳說中的河,從冥府十八層地域流出,直達天際,它是一條跨域天地的河。它的河水,並不像世人想象的那麼渾濁,相反,它清澈無比。而奈何橋,由青磚鋪成,古樸天然。孟婆坐在橋前,手中持著一隻瓷碗,碗中是清澈的河水,她在澆灌著身旁的小花。花成白色,有九瓣,似月牙。
見新的鬼魂到來,孟婆將碗拿起,遞給最先到來的那位。孟婆帶著慈祥的笑,輕聲說道:“塵歸塵,土歸土,喝下這碗孟婆湯,轉世去吧。”愣愣的接過孟婆湯,喝下,身穿儒杉的鬼魂眼中閃過一絲清明,向孟婆點了點頭後,眼中回複呆滯,踏上了奈何橋。輕輕一歎,孟婆將碗遞給了下一名鬼魂。鬼魂無盡,碗中河水卻不見減少。
重複著這一個動作,她的眼中滿是蒼涼,滿是憐憫。世間可憐人何其之多,她自己卻也是司空見慣了,作為孟婆,她也隻能幫助他們忘記前塵,步上來世。
在這一批鬼魂過去奈何橋後,孟婆略一揮袖,將忘川奈何橋隱於霧中,等待著下一批的鬼魂到來。不過,有人卻等不到下一批了,不,應該說是花。
“婆婆,為什麼你要歎氣呢,難不成那儒生有什麼特別的嗎?”
霧中並無旁人,可這聲音卻做不得假。尋其源頭,竟是一開始被忘川水澆灌的白花。它輕輕搖動,傳出聲音:“自我陪您這麼久以來,還是頭一次見您這麼感傷呢。”
孟婆一笑,將忘川水澆灌在花的周圈泥土上,又歎了一聲,說:“那儒生才華出眾,得到了一國公主的鍾情。得以公主垂青,對他來說本也是件好事,奈何情之一字,難以猜透。他生性多疑,對公主多番猜忌,導致奸人蠱惑,使得公主做出錯事,他為保她,落得遠走邊疆。而她,則出家為尼。可歎可憐,卻也有可恨之處。”
“婆婆,我不懂……”
孟婆將碗放在橋沿,注視著白花,眼中浮現一抹明了。她說道:“原來如此。卻也是你的造化到了,我在忘川駐守了無數年,職責所在,不敢遠離。而你是忘川花得道,倒是可以替我在人世間走上一回。忘川,你願意嗎?”
小白花明顯有了情緒波動,花身擺動,有些不敢置信的問道:“婆婆,我真的可以去人間嗎?若是可以,忘川願意。”她在忘川河邊生長,從未離開過,年複一年,早已厭倦。
“這是你的機緣,也是你的劫,你乃忘川花得道,不受天規束縛,不曆三災九劫。但你,仍有躲不過的劫難,情劫。你若是長住忘川河邊,卻也不會到來,但你一旦入世,情劫,難以避免。甚至有身死道消之難!即便如此,你還是要去嗎?”孟婆緩緩道出此行的危險,讓忘川仔細抉擇。
忘川猶豫片刻,便堅定說道:“忘川無悔。忘川想去體驗人世間的情,去見識紅塵百態。忘川,想像別人一樣,自由於天地間。”
孟婆點頭。伸手一點,一團銀光將忘川包攏,送入奈何橋對麵:“忘川,前路漫漫,婆婆無法保證你度過情劫,但是送你一篇妙法,助你塵世無憂。”
遠遠地,從銀光傳出忘川的聲音:“婆婆保重,忘川定會努力修煉,以自由之身再來拜見婆婆,多謝婆婆多年培育之恩。”也許前路艱險,但忘川依然義無反顧,她想去見識這片天地,想去見識婆婆口中捉摸不透的情。
忘川轉世,這時間少了一朵忘川花,卻多了一名名叫柳忘川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