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一月過去,劉驁的禦駕回鑾,一行宮人又浩浩蕩蕩地從驪山回到了長安。
許娥在自己的椒房殿主持例行晨會,大宮女夢蘭卻報告:“衛婕妤娘娘近幾日身子不爽,回稟來說不能給娘娘請安。”
聽了這話,許娥還未說什麼,魏昭儀倒不屑一顧地冷哼道:“我看這個衛婕妤不是身子不爽,是沒臉來吧?上次班妹妹受了那樣大的委屈,皇上將她恢複名分已經是對她的寬容。這次去驪山行宮也沒帶她,她還有什麼臉過來請安?”
“臣妾受一點苦,倒沒什麼,隻怕這小人一日不除,難免會有東山再起之日啊!虧我當年還那樣相信她,誰知她竟是這樣狠毒之人。”班令曦淡淡一語,卻話裏藏刀。
儷昭儀聽她們這幾句話,已是十分不中聽,隻是太過明顯地為雯楚說話,恐怕會起到反作用,便以息事寧人的語氣安慰眾人:“不管衛婕妤以前究竟如何,她現在總歸是失了皇上的寵愛,我們不該在背後落井下石,否則……”
“否則怎樣?”魏昭儀聲音提高了一些,像是說給什麼人聽似的,頗為惱怒,“以我們目前的身份地位,難道還怕她一個失了寵的嬪妃不成?”
“好了好了,我們在這裏爭執個不休,教別人聽去,像什麼樣子。”許娥嚴肅地喝止了這評論,她身為後宮之首,雖然年齡不大,卻顯示出了幾分威嚴。
見底下坐著的幾位妃子仍然各懷心思,她略略一笑,平和道:“諸位姐妹,儷昭儀說得對,不管衛婕妤以前如何,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如今擺在我們眼前的,可並非是衛婕妤,而是她的姐姐,殷夫人。”
眾妃早已對這個“殷夫人”心存不滿,聽皇後這樣說,便又開始議論紛紛。
許娥見達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嘴角不動聲色地一揚,表情沉痛地說:“如果這位殷夫人,隻是一個普通的外命婦,倒也好辦,我朝不是沒有納官員之妻入宮的先例。可是據我了解,這名女子乃是四年前長沙王的獨女,她接近皇上,難道僅僅是這麼簡單麼?皇上是她的殺父仇人,她入宮的目的,必須好好徹查!”
坐在下首的儷昭儀心中一驚,她是怎麼知道這個秘密的?周圍的妃子們早已議論不休,嘈嘈切切,她端起茶杯飲啜一口,幽幽道:“可是據臣妾所知,在驪山行宮之時,皇上幾次三番想要臨幸此女,都被她拒絕了。”
“哼,這個叫欲拒還迎!這麼簡單的道理,儷妹妹不會不明白吧?”班令曦不動聲色地瞥了她一眼。
“總而言之,我們不能讓皇上納她為妃,如果她真進了宮,那麼衛婕妤東山再起,恐怕指日可待。姐妹們,我們要多勸勸皇上。”
許娥的話,看似語重心長,實則步步為營,城府極深。儷昭儀心裏幾百個念頭閃過,卻不知該如何保護這兩個女孩。
朝會散去,她默默地歎了口氣,行禮,離開了椒房殿。
眾妃走後,許娥自端了水壺,給殿裏的花花草草澆水。夢蘭在旁邊瞧她心事重重地模樣,不由關切道:“娘娘,是不是在想殷夫人的事?”
“殷夫人幾次拒絕侍寢,想來是個淡泊名利之人。況且本宮與她在宮外有過一麵之緣,她應該是個良善之人。”
猶記得選秀期間,在金煜昌門口,她偶然邂逅衛雯楚、劉毓孌二人,當時便覺得這兩個女子,絕非等閑之輩。恍惚幾年過去,沒想到她們之間,竟會變成這樣。
夢蘭不解:“怎麼這會子,娘娘倒替她們說話?”
許娥淡淡一笑,麵容難得真摯純良:“其實在這後宮之中,所有的鬥爭,都是不得已而為之。本宮派瑞香去陷害衛婕妤,使班美人滑胎之事,也是不得已罷了。不然以本宮的姿色,又豈是她們的對手?其實,本宮知道,納劉毓孌入宮,是不可能阻止的,隻是時間問題罷了。儷昭儀一直替她們說情,也是因為,她是毓孌的遠房親戚罷了。那麼既然不能阻止這邊,那麼我們唯有去阻止那邊了。”
“奴婢不懂。”夢蘭看見主子這樣,倒有些害怕。
許娥清秀的麵容漸漸猙獰起來,嘴角邪魅一笑,低聲道:“這個衛婕妤,自然是留不得了。到時候栽贓給劉毓孌,不是正好?”
秋風漸起,眾花凋殘。衛府內湖岸邊隻剩了些許蘆葦隨風飄擺。毓孌靜靜站著,思緒萬千。
這次再回到衛府,他們每一個人都明白,自己不過是短暫停留。她和殷其雷的緣分盡了,衛府又不是久留之地。除了皇宮,她還能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