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馬車進了城,又卸下糧草,那是半個時辰以後的事情。
司元換了幹衣服,坐在屋裏還不等一刻,便又一位約莫十幾歲的小女孩兒來扣了門。
她進門以後緊緊的低著頭,聲音也低低的,“將軍,父親,他讓我來問問您,下一碗麵條吃好嗎?”
這已經幾乎是伏霞縣衙裏能拿出來的最好的東西了。
司元臉上露出溫和的笑意,他搖了搖頭,“不必了,”他伸手解開一開始藺子桑為自己帶上的那隻包裹,露出裏麵的白包子的一角,“白粥即可。”
白粥是伏霞縣城裏百姓們吃的,這也還是因為運了糧草過來,今日能吃粥吃個飽。
不過,雨水已然落下,照著如今的雨勢看,那外城的河水不到一日也能恢複半成,更別說那點點落進泥土裏的雨水,滋潤的是根本,是養育綿延的關鍵。
那小女孩兒飛快的抬頭看了看,那桌上露出一角的東西,她下意識的就覺得應該是饅頭。小姑娘吃了幾個月的饅頭,壓根幾乎都要將包子這樣物什給忘得一幹二淨。
於是等她飛快的跑回去與自己的父親說明,將軍除了白粥什麼都不要的時候,一邊又仔細的與那知縣講了,“將軍自己帶著白饅頭,其他就不要了。”
知縣幾乎落下眼淚來,他重重的歎了一口氣,“大齊國有如此愛護子民的將軍,是國之幸事,是百姓之幸事啊!”
掐著天要落雨的時節來,這是司元原本就預計好的事情。可是白饅頭與包子這一件卻純屬他也沒有預料到的誤會。不過這都不是要緊的,等他麵前擺了白粥,手裏拿著包子,小碟子裏還放了腐乳,司元心裏也鬆緩了下來。
滿足的味道向來不用多複雜的綴飾來裝點。
“在城內的確看見了民兵,在縣衙裏也找到了新製成的刀箭,看來方才在城外倘若有一點差錯,結果就難以控製了。”陳拓將方才在外頭打探到的見聞稟告給司元,“不過如今看來,沒有出差錯的事情。”
他一邊說一邊將目光放到桌上的包子,司元吃了三個,現在還剩下七個。
想起那包子的味道,陳拓清了清嗓子,道,“主上,這包子,能給我吃兩個嗎?”
這包子的味道做的與阿錦的怪像的,他想的很。
司元抬頭瞧了他一眼,道,“這包子是給你的?”
“這自然不是,然……”陳拓麵露尷尬,正要解釋,卻被司元打斷。
“不是便對了。”他說著隨手將那包子重新包好,又給塞回了包袱裏。
陳拓差點將舌頭咬下來,他瞪大了眼睛,一時反應不過來司元這番小氣的來由。從前在戰場上時,自己少吃一頓都要讓給手底下兵吃的那個人人敬仰的大將軍,是麵前這一個?
陳拓心裏想的是什麼,司元自然不去管。他小粥陪著腐乳,另一手啃著包子,自然的愜意極了。
再說京城那邊,等司元的馬車已經行到了半路,那些個守城的官兵與皇帝的探子才反應過來。將事情一件件一樁樁的串聯了,也就發現了其中的計謀,可這個時候上去追,已經連影子都瞧不見。
皇帝自然氣了個仰倒,當即下了聖旨,罰了司元一年的俸祿,裏裏外外又將他違抗旨意,私自做決定給罵了個通透。要說這麼直來直往的說事情,皇帝自個兒也是頭一回,多還是因為氣蒙了的緣故。等罵完了自己轉念想想又是後悔,可皇帝說話做事情哪裏有他後悔的餘地?聖旨都出去,難不成還撤回來?
無奈之下隻能不再去理會這件事情,左右聽說伏霞縣連雨都下了。這下糧食有了,水也有了,誰還能有什麼不滿意的不成?
皇帝這麼想就錯了,不滿意的大有人在。那聖旨頒下去的第二天,上朝的時候他就被一眾臣子拐彎抹角的指摘了一頓,皇帝心裏憋火,可無奈麵前一群老臣哪一個輩分都比他高,一個個如同大佛動不得。這還不是最要緊的,最讓他頭疼的是百姓裏湧動傳開的閑言碎語。
“這魚是一大早新鮮從河邊的魚販子那兒拿回來的,新鮮姑娘隻管放心,這些個菜色也是我一樣樣從田地裏仔細挑出來,有蟲眼子的全給喂雞了,這肉也是挑的最好的拿來,雞鴨肉是照著姑娘昨日的意思讓人早上新鮮宰了的,你看看,有什麼不妥當的沒?倘若有,我這會兒折返來回也是來得及的。”王老頭將扁擔裏頭的東西一樣樣的撥開給藺子桑瞧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