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細看了看花籃上和鮮花上的緬懷留言，都很感人。我摘抄了幾段：“鄧麗君小姐：永遠懷念您！”署名：月亮代表我的心。“紀念鄧姐逝世14周年，心中永遠愛著你想著你！”“想你想斷腸”“任時光流逝，我隻在乎您。”有個署名旗雲珠峰的人寫了一幅長聯“凡間美聲贏得十億掌聲，讓世人留戀真乃空前；天籟之音換得萬人空巷，令神仙動容實為絕後。”還有用英文寫的。留言的人中除兩岸四地外，還有新加坡和其他國家的華人。
鄧麗君是一個傳奇。一個由醜小鴨變成天鵝的少有的傳奇。不可否認，她是音樂天才。她是最早打開兩岸之門的文化紐帶。已進入中年的人，大概都不會忘記上個世紀80年代前期，在大陸興起的“鄧麗君熱”。她本人也知道這一切。她很想回大陸演唱，甚至義演。但是，因為種種原因，最終都未能如願。2006年，在鄧麗君逝世8周年時，親民黨主席宋楚瑜在紀念會上透露，1980年代，大陸方麵邀請鄧麗君回大陸舉辦盛大音樂會，鄧麗君的經紀團隊也接到邀請。但當時蔣經國宣布了兩岸“不談判、不接觸、不妥協的三不政策”，為此，蔣經國專門召見宋楚瑜，指派他勸阻鄧麗君到大陸演出。宋楚瑜硬著頭皮接受了這個任務，鄧麗君聽從了他的勸告。她在去世之前，曾與男友提起，因為自己家境貧窮早年失學的經曆，想在大陸辦一所資助婦女受教育的學校。這個願望尚未實現，便在泰國清邁猝然去世。
墓園裏一直回響著鄧麗君的歌聲，其中有我們熟悉的《月亮代表我的心》、《甜蜜蜜》、《小城故事》、《我隻在乎你》……
經程力棟提議，晚上我們到位於台北市忠孝東路4段的“筠園小館”用餐。這是鄧長禧為懷念姐姐開設的鄧麗君主題音樂餐廳。餐廳裝修並不出眾，以鄧麗君生前喜歡的江浙菜為主。特色是這裏唯一的主題即鄧麗君。牆上有“憶君兒時”的一組照片，還有演出時的各種照片。電視裏播出鄧麗君生前各次演唱會的實況。服務台旁擺放著她的音樂光碟和傳記圖書。鄧長禧去世後，由她的二哥鄧長順經營。鄧長順問我們飯菜味道如何，我們回答都很可口。他送我們到門口，還講起他妹妹一生最大的遺憾就是未能回大陸演出。
離開筠園小館，鄧麗君的歌聲仍在耳邊：“在哪裏，在哪裏見過你……。”我想，她的歌聲是會永遠流傳下去的。因為它是民族的。它屬於海峽兩岸，屬於全世界的華人。??
2010年12月
學者風骨自由魂
——訪台紀行之三
我們離開鄧麗君紀念公園，回到台北市，參觀了位於南港區中央研究院內的胡適紀念館。紀念館分為三部分，一、故居（1958-1962年），二、陳列室（係胡適好友、美國美亞保險公司史帶先生1964年捐贈建造），三、胡適墓園。
我們先到陳列室參觀。不大，隻有80多平方米。四周全是書櫃，陳列著胡適各種中文和外文著作、手稿、照片以其他有紀念意義的物品。有耳機可以使用，能夠聽到胡適演講的聲音。也可以觸摸屏幕，觀看胡適在台灣的最後時光的錄相資料。大廳中央，擺放著胡適的半身銅像，後麵背襯他的手跡：“要怎麼收獲，先那麼裁。”
看了在書櫃中陳列的一套安徽教育出版社出版的44卷本的《胡適全集》，十分感慨。因為，這是至今為止出版的胡適先生唯一的全集。胡適在台灣去世，但台灣沒有出版過他的全集。可以感受到故鄉對他的一片深情。胡適是安徽績溪人，1891年生於上海。他3一4歲時，隨母父到台灣，因父親胡傳先後在台南台東任職。他5一13歲時回故鄉績溪讀書。他在自傳中有對少年時代的祥細記述。他的夫人江冬秀也是安徽人，這是由兩家老太太包辦而成的婚姻。胡適是新文化運動最有影響的人物之一，著名學者，詩人，思想家、政論家、外交家。是在多個學科都有深入研究的學人。一生共獲得多國授於的博士學位多達36個。他因心髒病突發猝然離世，是中國學術界思想界的巨大損失。他1958年4月從美國飛抵台灣，就任“中央研究院院長”。本想借助院內資料完成幾部大的著作，未想壯誌未酬抱撼而去。他留下的遺稿足有一尺多厚。胡適紀念館的工作人員表示，他們大部分時間都在整理胡適先生的遺稿，所以每周隻能周三、六兩天對外開放。世新大學的朋友為使我們此行不留遺憾，特意安排在9日下午（周六）來此訪問，因為錯過這個日子，以後就很難再作安排了。
來台之前，我草擬了幾句讚頌胡適先生的詩：“文學改良啟蒙文，五四新潮推波人。平生毀譽蓋棺定，學者風骨自由魂。”正好紀念館主任潘光哲博士在館內，我就將寫這首詩的書法送給他。他很高興地接受，並對我說：“陳列館裏不掛字畫。你的書法我一定裝裱，掛在我的辦公室裏！”本來陳列室是不允許拍照的，經潘主任特準，破例在胡適的銅像前合影留念。
陳列館分常設展和特展。常設展有三個主題：胡適的感情世界、胡適的學術文化成就和胡適與近代中國。時值五四運動90周年，增加了一些五四文學人物的圖片及文物，增設了“胡適與雷震”和“胡適與中央研究院”兩個特展。
潘博士送我們印有胡適手跡的明信片作紀念，並帶我們參觀了胡適的故居。故居是一棟約160平方的平房。門前沒有庭院，隻有綠藤長廊。一間書房兼寫作室，兩間臥房，陳設簡樸。引人注目的是，臥房裏書櫃比衣櫃多，臥床裏側，推滿了書籍，伸手可得。看來，胡適也有臥床看書的習慣。較大的一間是客廳兼餐廳。仍有幾個高至屋頂的書櫃。這裏保持了主人生前的原貌。一桌四椅的餐廳，食品櫃裏放著十幾瓶威士忌和十幾隻玻璃酒杯，想是為好友相聚所準備。與客廳相連的陽台，放置著幾組桌椅，也使我們想到，這裏不時會舉辦學者沙龍。
胡適安葬在“中央研究院”東南門外。墓園費用由他的好友、南港士紳李福人捐獻。台北市政府依山丘地貌於1974年擴建為胡適公園。胡適公園除了胡適的墓園外，還安葬了不少學界先賢，如考古學家董作賓等，因而素有“學人墓園”的雅譽。
胡適生前是一個極有爭議的人物。他在美國讀研究生時，師從唯心主義哲學家杜威，接受了杜威的實用主義哲學，並一生服膺。回國後，任北京大學教授，加入《新青年》編輯部。他在《新青年》發表的《文學改良芻議》一文，提倡白話文和文學革命，是新文化運動最早的啟蒙。他反對封建主義，宣傳個性自由、民主和科學。1920年出版中國新文學史上第一部白話詩集《嚐試集》，雖帶有試驗性質，還談不上成熟之作，但影響深遠，同時又受到守舊派的惡語責難。他興趣廣泛，著述豐富，在文學、哲學、史學、考據學、教育學、倫理學、佛學、紅學等諸多領域都有研究成果。1939年曾獲諾貝爾文學獎提名。抗戰期間，任駐美大使。抗戰勝利後，任北京大學校長。1950年代，大陸對他開展過聲勢浩大的批判，對此，他始終保持沉默，沒有回應。在台灣，他支持《自由中國》雜誌，爭取言論自由。得知雷震被判刑後，無奈歎息：“大失望，大失望！”他死後，終於益棺論定，贏得了兩岸學人的一致尊敬。他的全集能夠在大陸出版，可視為一個縮影。他的學術研究成果，未畢都能讓人認同，但他作為一代學人所堅守的理性和自由獨立精神，將超越時空，成為後人傳承的寶貴遺產。
2010年12月
東森，獨步台灣熒屏
——訪台紀行之四
台灣幾家著名的電視台，都采訪過大陸的重要活動，但最為大陸觀眾熟知的，莫過於東森電視台。因為東森電視台是中央電視台國際頻道“兩峽兩岸”欄目的合作夥伴，每次節目結束，屏幕上都會出現東森電視台的名字。
5月10日上午，我們到東森台參觀。世新大學與東森台有很好的合作關係。世新的多位人物，都做過東森台的嘉賓，在電視上露麵。
東森電視台雖很出名，卻不象大陸的電視機構，有獨立的庭院。它坐落在台北老市區，租用了若幹層樓辦公。走出電梯，迎麵看到走廊裏東森台的標誌圖案和英文縮寫台名，旁邊是整齊排列的台灣幾個主要政黨的黨旗。看來，這是顯示新聞的客觀立場，不分藍綠，都在客觀報道之列。
接待我們的是東森台亞洲新聞部總編林天瓊。他是大陸觀眾熟知的一位媒體人，在中央台、福建台和深圳台經常與大陸觀眾見麵。他帶我們到一個會客室。一邊放電視節目，一邊給我們介紹東森台的概況。
東森電視台成立於1991年，前身為友聯全線公司，1993年更名為力霸友聯公司，1997年9月更名為東森電視台。由早期的2個頻道，擴充到目前的8個頻道；包括新聞、綜合、電影、戲劇、幼兒、卡通、洋片等及5個購物頻道。包括各種年齡層的收視觀眾。是台灣地區唯一全方位的電視公司。公司現有員工1100餘名，平均年齡30歲，是一個充滿青春活力的集體。東森的衛星頻道是台灣最多的，有多個美洲頻道及亞洲和歐洲頻道。現在東森是一個媒體集團，除電視外，還經營著三家報業和其他多家公司，代理英、法、德、澳、韓及新加坡六家境外頻道。
林天瓊祖籍福建，台灣淡江大學美國研究所法學碩士。曾任《中國時報》、中天電視采訪總監及台視閩南話主播，是資深媒體人。他自1989年首次訪問大陸以來，已不知多少次往返海峽兩岸之間，有深厚的大陸情結。他是台灣第一位進入伊拉克戰場的主播，從戰場上發回許多珍貴的報道，也由此讓台灣觀眾牢牢記住了他的大名。說起去伊拉克，他特別感謝大陸的同胞情。正是由於一位新華社記者的無私幫助，他才能如魚得水，成功采訪。這次難忘的采訪經曆，加深了他對大陸的情感歸宿。對於事關兩岸的重要新聞，東森台是竭盡全力采訪報道的。2008年11月的陳江二次會談，林天瓊全天都守候在圓山飯店，現場指揮采訪隊伍。東森新聞台動用了10輛衛星直播車，24小時不間斷報道。像這樣的“大手筆”，過去是很少有的。在陳雲林一行來到台北之前，東森新聞還專訪了馬英九，讓他談談對兩會二次會談的看法和期待。期間，世新大學的文念萱走了進來。他也是資深媒體人，多次做過東森台的嘉賓。林天瓊順便把中央台發的稿酬交給文念萱。我們問：“多少？”文答：“一次800元。”
隨後，林總帶我們到演播室和製作室參觀。在演播室，他指著一個位置說：“馬英九就是坐在這裏接受采訪的。”他還說，台灣不少政治人物都在這裏接受過采訪。我問他：“東森台希望到大陸落地嗎？”他激動地說：“當然希望！我們希望第一個，或者第一批在大陸落地。兩岸的電視若能相互落地，對雙方的相互了解和經貿合作，都會是一個很大的促進！”
編輯室很大，人很多，也很擁擠，分若幹個單元。每一個單元裏的員工都在認真地編輯和處理節目內容。對比之下，工作環境和設備，比起大陸的同行稍有遜色，但他們的職業精神和工作效率，又令人肅然起敬。這使我相信，工作環境決不是工作成績的決定因素。我曾去過新浪網。新浪網在大陸排名第一，但員工的工作環境，也和東森新聞台差不多。
在我們結束訪問拍合影照時，遇到東森台的美女主播吳彩妮。她在陳江二次會談的采訪活動中，有上佳表現，頗受好評。她也很高興遇到我們。我們的合影照裏增添了青春的色彩。
2010年12月
聆聽李敖
一一訪台紀行之五
初見李敖
台灣之行，頗多難忘的記憶，而聽李敖無主題的神聊，則是最難忘懷的。
5月1 1日下午4時30分，東道主安排我們一行與台灣著名作家、享有“文化頑童”與“鬥土”之稱的李敖先生會見。萬伯翱會長2005年夏天曾來台北，見過李敖。當年他送了李敖一套文房四寶和河北作家王立新寫他父親的傳記《要吃米，找萬裏》。當時因堵車他比預定時間晚到了20分鍾，留下了遺憾。所以，這次會見，萬伯翱會長格外注意時間。下午2時30分參觀聯經出版社，之後在聯經書店購書。大家意猶未盡，他就催著上車。我看表，還不到4點，就問何故。他小聲給我講了這個秘密。他說這次一定要提前到，不能再留下遺憾。萬伯翱會長的認真令我感動。我是到了書店就失去時間觀念的人。萬會長如是說，我隻好拿著剛選好的書匆忙結賬上車。
會見地點就在我們人住的福華大飯店三樓的冬梅廳。我是緊隨萬會長進入會見廳的第一批人，比預定時間早到了幾分鍾。雖然如此，李敖先生還是先到了。大家寒暄過後，他自我介紹說：“我也是‘共匪’，和你們一樣，大家都是親人、同誌，所以就不必客氣了！”一句話把大家逗樂了。這是最初的氣氛，這氣氛一直持續到會見結束。
贈物寄情
萬會長介紹了各位後，大家開始互遞名片，相互贈書、拍照。因不知我們來了多少人，他隻帶來幾本書，不夠贈送。李福順慷慨解囊，派人到書店又買來幾本。這樣皆大歡喜，每人都有李大師親筆簽名的著作了。李敖聲明，第一本書一定要先送給老太爺（萬裏）。他在贈給萬裏老先生的扉頁上寫道：
萬裏老先生請賞
先有萬鈞，方有雷霆；
先有萬裏，方有鵬程。
李敖
2009年5月11日，中國台灣
他幾乎是不假思索，隨手寫出的一句話，言簡意豐。不僅萬伯翱看了異常高興，還贏得了大家一致喝彩。
孔東梅送給李敖三本她寫的書《翻開我家的老影集——我心中的外公毛澤東》、《聽外婆講那過去的事情——毛澤東與賀子珍》、《改變世界的日子——與王海容談毛澤東外交往事》。三本書都是領袖後人用第一手資料寫成的，異常珍貴。孔東梅是李敏的女兒，毛澤東的外孫女，也是毛氏家族第三代唯一的女性。名字是毛澤東親自起的，用了他名字裏的一個“東”字，“梅”是他平生的最愛。孔東梅為何要寫老一代的傳記？源於她在美國攻讀國際傳播與媒體研究碩士學位時，收到母親寫的回憶錄《我的父親毛澤東》後萌發的想法。書中所寫的家族往事，使她淚流不止，幾夜不能安眠。她暗下決心，一定要寫一本外婆的書，還要寫一本三代女性生活變遷的書。2001年學成歸國後，她創辦了北京東潤菊香書屋有限公司，把誌願變成了現實。李敖送了一本他新出的小說《虛擬的十七歲》給孔東梅。他說：“這是去年寫的，內地還沒有。他們說這書是黃色的。其實我是寫電腦裏虛擬的人物。17歲，是你姥姥參加革命時的年齡。”萬伯翱接過話題：“她姥姥賀子珍可不簡單。井岡山塑雕園僅有兩座女性塑像，一座是賀子珍，另一座是吳若蘭。”李敖提筆簽名，問孔東梅哪一年出生，孔說1972年。李敖端祥了片刻，笑著說：“年齡象是冒充的！”一句話又把大家逗樂了。“長的真象你姥爺。我過去看過你的照片。好象是韶山吧，在毛主席的銅像下，與你媽媽一起，沒有穿這麼好的衣服，也不象現在這麼漂亮！我覺得真是時代的改變。怎麼稱呼？有別號嗎？”孔答：“沒有”。李敖用了“女史”一詞稱呼孔東梅，我知道那是對知識女性的一種尊稱。說起孔東梅象毛澤東，大家也都有同感，不但臉型象，就連毛澤東那顆著名的痣，也出現在孔東梅下巴同樣的部位。
我把隨身帶來的由我主編的一套《中國散文詩90年》送給李敖，還送了他刊載寫他事跡的那期《名人傳記》。李敖回贈了他寫的《冷眼看台灣》一書。我請他題字，他在我的題字本上寫下：“為者常成，行者常至。”這是春秋時代賢人晏嬰的名句，講的是常為常行才能成功的道理。我很滿足。同行者隻有我帶了題字本，因而我比他們多了一個座右銘，一件同樣可以傳之久遠的紀念品。
解放軍出版社副總編董保存送給李敖一本他們社出版的寫連戰爺爺連橫的傳記。石楠送給李敖她寫的《劉海粟傳》。李福順送了一幅韓美林國畫“群驢圖”的水銀印刷品和他本人的書法。除了贈書，李敖還送給我們每人一件特殊的印刷品：中國智慧黨宣言及章程。看過文字，才知道這是李敖創辦的一個沒有具體組織，不收黨費，一切活動皆出自義務，不收政治獻金，凡認同本黨理念，即可成為本黨黨員的特殊政黨。以下是黨員共同認同的10項智慧：1、智慧使我們不相信中華民國是一個國家。2、智慧使我們不相信台獨。3、智慧使我們不相信以台灣之名進聯合國。4、智慧使我們不相信共產黨是敵人。5、智慧使我們不相信軍購。6、智慧使我們不相信固守保台。7、智慧使我們不相信美國來救我們。8、智慧使我們不相信美國是我們的朋友。9、智慧使我們不相信我們不是中國。10、智慧使我們不相信藍綠。這10項智慧每項都附有若幹條論據，讓你口服心服。可以看出，李敖是一個徹底的統派人物，從他給每人贈書簽名時，都留下“中國台北”幾個字中，也可看出他的細心和立場。
“文化頑童”
“諸位對我有什麼特別的指教？”李敖的謙恭令我們吃驚。他是一本正經說這句話的。
大家都說沒有。萬伯翱認真地說：“我們都很佩服您。讚同您的講話。也都很喜歡聽你講話！”
話從上午世新大學的座談會說起。李敖突然問了一句：“中午，世新大學請你們吃飯沒有？”這句話還真讓他給問上了。
我們說中午沒請，但來的當天晚上請過了。
李敖說：“成露茜的爸爸成舍我是全世界最有名的小氣鬼。我給你們講一個故事，他買了兩根油條，吃不完了，剩下的一根賣給他的司機。”他特有的幽默逗得大家哄堂大笑。我在舍我紀念館注意到，成舍我的節儉辦學是出了名的。這是兩個角度的不同版本。
“你們來的真巧。明天，5月12日，是我來台60年。鳳凰衛視讓我做一個節目，談60年前的那些事。明天我要去基隆。60年前今天的傍晚我從那裏下船，開始了我在台灣的生活。中間又兩度住了國民黨的監獄。”李敖說。萬問：“住了多長時間？”李答：“一共5年零8個月”。
李敖說起他的獄中生活。當年他和陳水扁住同一個看守所，陳住32房，李住28房。他講了幾個國民黨時期和曆史上嚴打成招的案例。“這是最可惡的。他折磨你，還不讓你死。有醫生在旁邊，不斷聽你的心髒，不會讓你死。十指連心啊！他抓住我的右手捏我的左手。然後說，李先生，疼嗎？不是我們使你疼，是你的右手讓你的左手疼。當時我的頭腦還清晰。他們說，你恨你的右手嗎？我說，不恨我的右手，我恨圓柱筆！（眾人大笑，李也跟著笑。）那時候雖然肉體背叛了你，但精神依然有力量。”
萬伯翱說：“你看上去一點也不老。大師請喝茶！”萬雙手把茶杯遞給李敖。的確是這樣。從李敖的舉止、神態看，他哪像一個74歲的人啊！
李敖接過茶杯：“我在北大演講以後，記者們問李維一有何感想。李維一說，李敖先生自己說，他的演講很成功。”李敖禁不住笑，大家也跟著笑了起來。他又放下茶懷：“第二點，他說我一直不愛笑。既然李敖先生說他金剛怒目地講，我在台下就金剛怒目地聽。他真會講話！第三點，他說，我們和李敖先生求同存異。什麼叫求同存異？這是周總理萬隆會議時的政策，是對外國人的。現在把我當外國人？（眾笑）我跟你一樣，也是‘共匪’呀！我太慘了。這一次陳雲林來，劉長樂約我和他們見麵，正好接待我的是李維一。見了我，他滿臉笑容。我說你也會笑呀。他說會笑。我說以為你是×××，不會笑的。”大家樂得前仰後合。
李敖又看了一下孔東梅送的書上李敏的照片，對孔說：“你媽媽比過去變胖了。過去，穿不了這麼好的衣服。為什麼不可以穿？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但革命的目的是請客吃飯！”說到這裏，大家都笑了，甚至有人為他的詼諧鼓掌。
聽那些過去的故事
有一本書我向你們請教，叫《毛澤東思想萬歲》。這本書你們聽說過沒有？”
楊正潤：“文革期間出過一本，彙編了毛的各種講話”。
李敖說：“台灣出過一本毛主席的假語錄！”
董保存補充：“有一本書叫《戰無不勝的毛澤東思想萬歲》，是北京編的。這一類的書可以找出幾十種。裏邊有真的，也有假的。”
李敖說：“台灣的情報部門做過一本假的毛語錄，我見過，封皮一樣，內容不一樣。我對這本書（指《毛澤東思想萬歲》）更感興趣。”
餘健萌問：“我請教一個問題，當年為什麼要到上海？”
李敖回答：“這是一個判斷的錯誤。因為斯大林說分江而治。我們認為到上海會好一些，沒想到上海也守不住。怎麼守都守不住。事實上，國民黨花了20萬人沒有守住上海，15萬撤不出來，隻撤出5萬。眼看很多人吊著繩子往船上跑，裝不下，後來把繩子砍斷。”
李敖回憶起他當時就讀的學校和住地。“隻在那裏3個月。我的英語不好，又不會講上海話，隻好受上海人欺服！”李敖的幽默又引發眾笑。
後來話題說到有一些共產黨人潛伏到台灣。李敖說：“那時國民黨到處抓共產黨。一個警察頭子說，誰是共產黨，我鼻子一聞就知道。（眾笑）實際上很難抓。”
萬伯翱：“李大師佩服過去的共產黨！”
李敖：“我在香港鳳凰衛視說過‘新加坡人笨，香港人壞，台灣人老實，大陸人不可測。’本來好好的，大家在一起吃飯，可一轉眼，他變成共產黨了。”眾人大笑。
萬伯翱提起小說《紅岩》裏的革命者。李敖顯然沒有看過這部書：“文天祥，他沒有吃過藥丸，所以他不投降！”
李福順：“共產黨人在信念上很利害。打死也不說！”
李敖：“過去革命革得太多了。現在革命革得太少了！”這句話意味深長。雖然大家都笑了，但笑過之後似覺餘音繚繞。
董保存說及台灣有一些年輕人不認同祖國，有台獨傾向。
李敖：“這些人都是小孬孬，孬種，玩真的又不敢。我為什麼看不起國民黨人？我知道共產黨人是怎麼玩的。國民黨是假的嘛，最後一個城一個城的撤退。國民黨去延安，共產黨撤退。當時，你姥爺（指孔）說，你到我家來，我到你家去。你要我們的延安，可以，但，我們要有一個交換，我們要南京。（眾笑）你們是寫傳記文學的，我講一件事給你們聽。《傳記文學》雜誌創辦人劉紹唐死後，雜誌要關門。劉太太劉大嫂找到我，想把書送給我。後來世新大學花兩千萬買去了。我隻給《傳記文學》寫過一篇文章，後來就不找我了。因為怕我惹禍。這篇文章是紹唐大哥臨死前找我寫的。他留下了遺憾。因為他最終知道我是對的，他是錯的。”
曆史有真也有假
話題說到張國燾的傳記及對他的評價。徐向前的回憶錄說到過去對張國燾的評價不夠公正。
李敖說：“曆史呀，有時真的、假的很難分辨。蔣介石日記，別人說是研究蔣的真實資料。可能要上當。日記有兩種，一種是寫給自己的，不讓別人看；一種是專門寫給別人看的。蔣的日記就是寫給後人看的。我是專門戳穿蔣的，寫他的書一共有7本。”他認為日記是不可靠的，不僅是蔣介石的日記，包括張學良的日記，也是有真有假。這個觀點與在世新座談會上聽到蔡登山介紹的情況是一致的。“曆史是很好玩的。有些人專門不講真話。大家看了蔣的日記，覺得蔣委員長了不起，敢罵美國人。這些日記是寫給別人看的。還有陳立夫。蔣寫過台灣如何需要陳立夫，陳立夫不能走。可趕走陳立夫的，正是蔣本人。”在座有人表示疑惑。他堅定地說：“就是他趕走的。這是陳立夫的兒子親口講給我聽的，絕不是假話。陳立夫在美國養雞也是假的。照片上他戴著領帶，明顯是假的嘛！哪有穿西裝戴領帶養雞的？所以，我建議你們寫新的曆史。”
談興正濃，天色漸晚。萬伯翱邀請李敖與我們一起吃晚飯。晚飯由程力棟的朋友、在台灣做事的盛先生作東，吃台北著名的“春天素食”。李敖謝絕了。他的生活習慣是過午不食，已經堅持了很久。
李敖在台灣是一個頗受爭議的人物，但在大陸，則廣受歡迎。此時近距離的接觸，讓我們見證了這位“文化頑童”的風采，也徹底為他的幽默、學識和智慧所折服。
（原載《名人傳記》2011年第5期）
東西文化一通才
一—訪台紀行之六
參觀過陽明山風景區，我們來到位於山腰下仰德大道二段141號的林語堂故居紀念館。
故居是一所獨立的庭院，庭院大門外的街道邊，有一塊豎立的指示牌，上寫“林語堂故居”。此處有公共汽車的停站點。
這是林詞語堂一生最後10年(1966—1976)的住所。1966年，他決心結束在國外30年的漂泊生活，選擇台北作為定居地。客居美國許多年，林語堂始終沒有加入美國籍。他覺得美國不是他歸根的地方。這所別致的中西合璧的庭院建築是他親自設計的，由著名的建築師王大閎變為藍圖。庭院由台灣政府投資，作為他來台北定居的禮物。為何選在此地?因為這裏有貌似福建故鄉山景的陽明山，亦可聽到親切的鄉音—閩南話。庭院的中庭一角，有魚池、假山，遍植翠竹、楓樹、藤蘿。林語堂曾在一篇文章中形容這座庭院是“宅中有園，園中有屋，屋中有院，院中有樹，樹中有天，天上有月，不亦快哉!”他鍾愛這所庭院，並選擇庭院的一角作為他的長眠地。
這是一處收費景點，參觀門票每人20元 。故居分為書房、臥房、餐廳、客廳、生平略影走廊及特展區，一切陳設都保持原有風貌。 經過回廊，我們先到林語堂的書房參觀。林語堂自我定位為文人。他說“不做文人，還可以做人。一做文人，做人就不甚容易。”可見他對做人有很高的要求。書房的書櫃裏典藏著林先生各種著作及珍藏的書籍二千餘冊。牆上一幅楹聯書法頗引人注目：“文如秋水波濤靜，品似春山蘊藉深。”這是對林語堂先生文品與人品的絕妙寫照。書法亦蘊藉有致，署名“譚淑”，經請教，才知是陳誠的妻姊，應是林語堂的朋友和常客吧。牆上還懸掛著林語堂分別與錢穆和張大千合影的兩禎照片，印證著他們之間的友誼。書桌上擺放著林語堂使用過的舊物、文稿、煙鬥、文鎮及英文打字機等。
林語堂是學貫中西的大學問家、大作家，但他對讀書卻沒有功利的目的。他認為讀書隻為“麵目可愛”與“語言有味”。他說：“沒有閱讀習慣的人，就時間、空間而言簡直就被監禁於周遭的環境中。他的生活完全公式化，他隻限於和幾個朋友接觸，隻看到他生活環境中發生的事情，他無法逃脫這個監獄。但當他拿起一本書，他立刻就進入了另一個世界。”這是多麼高超的見解。他把讀書當作生活的樂趣，有這種樂趣的人，不僅麵目可愛，說起話來也會有滋有味。
林語堂的臥室簡樸而舒適。一張單人床緊連著寫字台，桌上擺放著他和妻子廖翠鳳的照片。林語堂推崇莊子、陶淵明、袁中郎、蘇東坡的灑脫、淡泊和閑適。他因之被稱為一個閑適派的文人。他有一本流傳甚廣的著作《生活的藝術》，倡導快樂哲學、悠閑的情緒、曠達和幽默。他重視身體與精神的關係，提倡“躺在床上的藝術。”他說：“我很需要一個好床墊，這麼一來，我就和任何人都完全平等了。”
會客廳與餐廳同在一個大廳，牆上有林語堂的手書“有不為齋”。“有不為”一語，透出林語堂的處世哲學。他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有些事，他是不屑做的。除齋名，廳裏還掛著一幅林語堂錄李白五言古風的書法：“暮泛碧山下，山月隨人歸。卻顧所來徑，蒼蒼橫翠微。相攜及田家，童稚開荊扉。綠竹入幽徑，青蘿拂行衣。歡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揮。長歌吟鬆風，曲盡河星稀。我醉君複樂，陶然共忘機。 七八老翁林語堂，壬子冬即公曆元旦，新春試筆。初時家裏懸壁有此詩，故念念不忘。”赤子鄉情，躍然紙上。林語堂的書法麵目清秀，有濃厚的文人氣息。此外，還有林語堂自己畫的馬，宋美齡手繪的蘭花圖，葉醉白畫的群馬圖。有一幅字格外引人注目，那是林語堂80壽辰時，蔣介石用行書體親筆題寫的一個“壽”字，上款“語堂先生八秩大慶”，下款“蔣中正”。廳內桌椅古色古香，均為林語堂親手設計。可以想象，當年這裏曾是台灣文化人的高朋滿座之地。
生平略影走廊展示了林語堂從少年至老年80餘年的人生曆程。林語堂先生1895年10月10日，出生於福建省龍溪（漳州）縣阪仔村一個基督教家庭。因家鄉四麵環山，孩提時代常涉足山野，培育了酷愛自由，不受束縛的個性。他曾一再自詡是“山地的孩子”，並在《四十自敘》的詩中寫道：“我本龍溪村家子，環山接天號東湖；十尖石起時入夢，為學養性全在茲。”從中可以看出家鄉山水給予林語堂成長的滋養。林語堂6歲入阪仔的銘新小學，13歲時，到廈門教會學校尋源書院讀書。其間每逢暑假，則受父親家教。林語堂曾回憶說：“我所有的些少經書知識乃早年由父親庭訓而得，”（《林語堂自傳》）“我因為幼承父親的庭訓，對儒家經典根底很好，而我會把它銘記於心。”（《八十自敘》）此外，林語堂也從他父親那裏接受了西方文化的啟蒙教育，使他從小就成了一個虔誠的基督教徒。隨之，他相繼獲得上海聖約翰大學學士學位、美國哈佛大學比較文學碩士學位、德國萊比錫大學語言學博士學位，任北京大學教授。林語堂一生創辦過三本雜誌，1932年創辦《論語》半月刊，提倡幽默文學，後被譽為“幽默大師”；1934年創辦《人間世；，1935年又創辦《宇宙風》。他是20世紀將中國文化精神向西方引介的最重要人物，其英文經典名著有《吾國吾民》、《生活的藝術》、《孔子的智慧》、《京華煙雲》、《風聲鶴唳》、《朱門》、《中國與印度的智慧》、《蘇東坡傳》、《老子的智慧》、《武則天傳》。來台後，他婉辭了蔣介石請他出任考試院副院長一職，仍然從事文化活動和筆耕生活，且有不少新的成果。他繼續撰寫總題為《無所不談》的雜文，提倡整理漢字，主編《當代漢英詞典》。他終生的各類著作高達60餘種。全世界以各種文字出版的林語堂著作，約七百多種。
特展區展品包含“中文明快打字機”、“自來牙刷”、“自動打橋牌機”、“自動門鎖”、“英文打字鍵盤”等模型、照片、設計手稿，以及申請專利的信函。由此讓我們見證了林語堂科學創意與發明家的另一麵。展品中最令民眾稱奇的發明，是史上唯一一台無須記住字位、字碼的中文打字機。林語堂將它命名為“明快打字機”。這台打字機是在1947年時，林語堂傾家蕩產以12萬美元的代價，請工程師手工鑄造而成。“明快打字機” 隻有64鍵，每分鍾最快能打50字，直行書寫，能拚印出9萬個中國字，而且不須訓練即能操作，十分輕巧簡便。可惜當時因中國遭逢內亂，廠商不願生產，林語堂也因此瀕臨破產。後來，“明快打字機”的鍵盤曾授權使用於IBM的中譯英機器等。林語堂過世後，神通計算機也以“上下形檢字法”發明“簡易輸入法”，成為現代人常用的計算機中文輸入法，使這項發明完全服務於社會。
林語堂是一位以英文書寫而揚名海外的中國作家，他自言“兩腳踏東西文化，一心評宇宙文章”。他是集語言學家、哲學家、文學家、旅遊家、發明家於一身，飲譽國際文壇的巨匠。1976年3月26日病逝於香港，4月移靈台北，下葬於故居後園中，享年82歲。台北市政府為紀念林語堂先生的文學成就，並得林夫人廖翠鳳女士捐贈藏書、著作、手稿及其遺物，在其舊居，成立“林語堂先生紀念圖書館”，於1985年5月開放。2005年10月，台北市文化局委托東吳大學經營“林語堂故居”，使其成為一個集文學、休憩、講座、餐飲、學術研究為一體的多元化文化場所。除故居原貌可供參觀外，另設“閱讀研討室”，可提供小型會議、座談、聚餐、課程空間租借等服務。“有不為齋”，附設餐飲，適合文人雅敘。“露天攬景平台”，適合小型文藝表演。
我將寫好的一幅書法贈給林語堂故居紀念館：“東西文化一通才，儒道使者名海外；等身著作稱奇葩，萬人爭睹不為齋。”
我們到後園參觀。花草樹木有序，生機昂然。這裏是林語堂經常散步的地方，也是他的長眠地。墓地莊嚴樸素。正如他生前所說的：“讓我和草木為友，土壤相親，我便已覺得心滿意足。”他一定是滿足的，因為這裏與他大陸的家鄉隔海相望。對岸的濤聲，經過海峽不斷傳來，那是故鄉人深情的問候。
2013年夏
素書樓內音容在
一一訪台紀行之七
錢穆故居紀念館，位於台北市士林區臨溪路72號，東吳大學校園內西南角。我們前往的車子經校園而過。東吳大學1900年創建於蘇州，原是一所教會大學。大陸的東吳大學經過50年代的院係調整，多次改名，最後定名為蘇州大學。台灣的東吳大學一直保持了原名稱。陪同人員告訴我，東吳大學的英譯名亦為蘇州大學。其實，錢穆並未在東吳大學任教，其故居也非東吳大學的房產，準確地說，隻是與東吳大學為鄰。也許因為地理因素，台北市政府授權紀念館由東吳大學代為管理。1967年，錢穆夫婦受香港難民潮影響，決定遷入台北定居，次年入住素書樓。因錢穆是大師級學者，在台灣受到與胡適、林語堂相同的禮遇：當局出資為他修建了獨門獨院的居所。院舍由錢穆夫人胡美琦親繪藍圖，陽明山管理處受命依圖施工。建成後，錢穆親筆提寫“素書樓”。據說是為紀念母親無錫故居素書堂而命名。
素書樓建在一個地勢較高的山丘之上。院前的一塊巨石上刻著醒目的“錢穆故居”四字。經一個紅色大門進入。院內主題建築是一幢兩層樓房。環境優雅。大多樹木花草多為錢穆夫婦親手栽種。素書樓底層一側是服務台及客廳，錢穆常在此處為弟子們講學。對麵原為胡美琦畫室，現開辟為多媒體展示間，每月都會舉辦學術講座。我們在廳內觀看了一部隻有幾分鍾的專題錄相片。短片再現了錢穆晚年在素書樓教學及日常生活片斷，和靄可親的音容笑貌。
錢穆，字賓四，1895年出生在江南水鄉無錫一個書香世家。幼時早慧，9歲即能背誦《三國演義》，傳為美談。年少輟學，隻有中學學曆。當過鄉村小學教員、校長，中學教員，後在燕京大學、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北師大、西南聯大等大學任教，成為一代名師。他是那個特定時代自學成才的翹楚。1930年。經史學家顧頡剛舉薦，被破格聘為燕京大學國文講師。後受聘擔任多所大學教授。1950年在香港創辦新亞書院，1960年到美國耶魯大學講學。1967年赴台後，當選為中央研究院院士，任教於中國文化大學史研所，在家授課，直至1988年秋，因病停止講學。數十年間桃李滿天下，學者餘英時、嚴耕望等均為其門下弟子。
錢穆著作等身，一生著述70餘部，1400餘萬字，有關經史子集皆有。有關經部，如《兩漢經學今古文平議》、《劉向歆父子年譜》；有關史部，如《國史大綱》、《史記地名考》；有關子部，早年有考據精湛的成名作《先秦諸子係年》，後有《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到了晚年又有《朱子新學案》；有關集部，如《理學六家詩鈔》等，均多有創獲，在中國現代思想學術史上深具影響。作為史學家，錢穆與陳寅恪、呂思勉、陳垣，並稱為中國現代史學四大家。作為在人文科學中一位百科全書式的學者，有人稱他為“最後一位國學大師”。錢穆一生以闡釋和弘揚中國文化為己任，畢生的學問宗旨和人生的終極關懷，就是關心中國文化的傳承。他幾十年來著述講演無不是在不斷的國難刺激下“困心衡慮而得”，無不從對國家民族的滿腔熱忱中來，無不蘊含著強烈的民族意識和民族感情。他的離去代表著一個時代的終結，即傳統國學的終結。短片中有一個極為感人的畫麵：他94歲那年在素書樓最後一次給弟子們上課。作為一個教育家，執教年齡竟高達94歲，且依然一絲不苟為弟子們解惑。廳內有錢穆與幾代弟子合影的大照片。因政治因素，錢穆1990年遷出素書樓，1990年8月30日，於台北杭州南路自宅內逝世，享年96歲。
看過短片，我們到二樓參觀書房和臥室。樓梯一側牆壁上，掛滿了錢穆夫婦的生活照及與家人和弟子的合影。書房放有錢穆半身銅像，牆上懸掛錢穆的墨跡。錢穆與夫人胡美琦的臥室僅放置五鬥櫃和兩張單人床鋪，簡約恬淡的生活由此可見。錢穆生前深居簡出，生活極其規律，晨起餐後，在樓廊小坐片刻，便開始寫稿，寫作時聚精會神，無論周遭如何喧鬧，皆無影響，幾乎整個上午都在寫作。午休片刻後，再繼續工作。其書房三麵環窗，牆壁由底至頂，皆為書架，為其書房的一大特色。
在素書樓度過的22年，是錢穆一生最沉靜的時光。他常以“課程可以畢業，學問不易畢業”自勉。雖已年逾古稀，但講學著述不輟。除撰成百萬言五卷本的“尊朱”巨著《朱子新學案》外，還印行其他新著達二、三十種。小樓四周綠樹環繞，透窗可遠望雙溪河。如今有高樓遮擋，舊景不再。他曾有“一園花樹，滿屋山川，無得無失，隻此自然”的詩句，描述當時世外桃源般的情景。哪知在去世前後的三個月，風雲突變，生命最終在頗具幾分悲劇意味中落幕。1990年，陳水扁以“立法委員”身份指責錢穆“霸占公產”。錢穆夫婦無奈搬出素書樓，遷居台北杭州南路一棟普通公寓中，三個月後黯然辭世。他的幾個子女均在大陸，得知父親去世，隨申請來台奔喪。由於當時的政治氣候，均被回絕。人在終了之時，子女無一在身邊，這不能說不是人生的悲哀。好在其遺骸終葬故裏無錫，也算實現了主人的遺願：葉落歸根。任何事情都具有兩重性。錢穆逝世引起島內大嘩。當局將素書樓改造為紀念館，可視為一種反思。而素書樓的長久開放，則成為繼承和弘揚錢穆精神的極佳場地，從這一點看，錢穆的生命又得到延長。也正如錢穆一幅對聯所雲：“塵世無常，性命終將老去；天道好還，人文幸得綿延。”
故居陳列多幅錢穆與夫人胡美琦（1929一2012）的合影照片。錢穆一生共有三位妻子。第一位夫人無錫鄒氏因難產於1928年早逝。第二任夫人張一貫與他在北平一起生活多年，因抗戰爆發北平淪陷，錢穆獨自一人南下至西南聯大，張一貫則拖兒帶女回蘇州生活。錢穆後到香港，再未能與妻子團聚。1951年冬，錢穆應邀去台灣演講，不幸受傷。養病期間得到胡美琦的悉心照顧。胡對錢由祟拜轉而愛慕，最終突破世俗而走到一起。錢穆時年61歲，胡美琦僅27歲。與胡美琦的結合是錢穆晚年的大幸。夫婦共同生活30多年，相濡以沫，患難與共。兩人同在一所大學任教。錢穆晚年雙目失明尚能寫稿，全靠胡美琦記錄整理。
有感於錢穆的道德文章，特寫了四句俚語贈錢穆故居紀念館：“一代儒宗名世紀，穆如清風淡若菊。素書樓內音容在，四海學林有桃李。”紀念館管理員許彩真女士贈我幾枚錢穆書法書簽，以作紀念。內容為：“勁草不為風偃去”。“學貴大成，不貴小用；大成者參於天地，小用者謀利計功。”“聖人之心如明鏡止水，物來不亂，物去不留。”“誅奸諛於旣死，發潛德之幽光。”“富潤屋，德潤身，心廣體胖。故君子必誠其意。”全為儒家名言。據說大多是錢穆寫給弟子和友人的條幅，錢穆故居紀念館特縮製為精致書簽，作為旣能實用又可收藏的絕佳紀念品。
2013年夏
聯經：台灣人文出版重鎮
一－訪台紀行之八
聯經出版社，全稱聯經出版事業公司，是台灣一家負有盛名的綜合性出版公司，尤以人文書籍為重。5月11日下午，參訪團一行由文念萱先生陪同，參觀了位於台北市忠孝東路四段561號3樓的聯經出版社。
大門一側懸掛著“聯經出版公司”的招牌。跨入大門，右邊牆上是兩禎十分醒目的照片：胡適和牟宗三。人像的一側分別是兩套大書《胡適日記全集》和《牟宗三全集》的書影。顯然，這是兩套為出版社贏得榮譽的看家書。一個開放式的編輯場所。整個樓層幾乎都是編輯部。四通八達的人行通道，把編輯台麵分割成若幹單元。通道兩側整齊排列的書櫃上陣列著已往的出版物。
我們被帶進窗戶臨街的一個小型會議室，象是中高層管理人員開會的地方。中間是長方形的會議桌，兩邊靠牆的櫃子裏展示著出版社曆年的獲獎圖書和獎狀、獎杯。接待我們的是副總編輯方清河先生。互贈名片之後，方總說：“今天公司主要領導有事不在，由我向各位貴賓作一些簡單的介紹。”他一邊介紹，工作人員一邊給我們每人發兩件紀念品：一本《聯經·2009工作日誌》，一本《聯經出版·2009圖書目錄》。
“‘聯經’創辦於1974年。當時的台灣，是一個經濟騰飛的年代。但在‘全力拚經濟’的政策下，絕大多數資源都投入經濟建設，文化變成相對弱勢，社會呈現出傾斜發展的狀態。當時，聯合報係創辦的《聯合報》與《經濟日報》穩健成長，成為台灣很有影響的兩大傳媒，也積累了一定的經濟實力。聯合報係創辦人王惕吾先生與當年《聯合報》社長劉昌平商議，創立一個出版公司，重點補貼學術著作的出版，借以文化傳承，回饋社會。”聽到此處，我的心頭一熱。作為同行，我深為聯經社的創辦人崇高的辦社理念而敬佩。“當然，除了出一些不賺錢的學術書，也會出一些能夠賺錢的書。不然，單位就無法存活下去。”方清河補充說。1974年5月4日，取《聯合報》和《經濟日報》的第一個字而命名的“聯經出版事業公司”在台北誕生，成為聯合報係的第三個事業實體。而選在5月4日作為生日，彰顯了出版社對“五四”精神的繼承。聯經以“會通中西文化，開拓知識領域”為宗旨，並確立“文化的傳承與創新”的長遠目標。介紹之中，一個小夥子手拿一台放相機走進來，以空白牆壁作銀幕，給我們播放了時長約10分鍾的短片《聯經30年（1974一2004）》。短片濃縮介紹了聯經30年的光榮曆史。
作為綜合性的出版公司，30多年，聯經已經累積出版了數千種圖書，範圍包括人文、社會、經濟、科技以及小說、藝術、傳記、工商企業、工具書、保健、旅遊、兒童讀物等。贏得最多榮譽的是人文學術著作和小說類。先後出版了34位中央研究院院士的代表性著作。聯經在規劃出版《錢賓四全集》時，預估需要1800萬元才能完成這項計劃，正當總經理劉國瑞苦於不知如何籌措這筆經費時，王惕吾當場表態：“我全力支持”，立刻化解了難題。在王惕吾的支持下，牟宗三、蕭公權、屈萬裏等名家的全集，也都相繼出版，至今仍是聯經書目的亮點。學術書的高品位，來自一個高層次的編委會。編委會成員負責對學術著作質量把關。書稿先由各領域專家學者發表意見，使作者有說明和修改的機會，然後由編委會綜合相關意見，最後再決定是否出版。小說類著作，特別令聯經自豪的，是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高行健的重要作品《靈山》、《一個人的聖經》，均由聯經出版發行。2000年10月12日晚上7時，該年度諾貝爾文學獎揭曉，法籍華人作家高行健折取桂冠，消息瞬間傳遍全世界。聯經也立刻成為媒體追訪的對象。除此，聯經出版的高陽的《紅頂商人》、蕭麗紅的《千江有水千江月》等人的著作，也都曾在台島引起風潮。值得一提的著作還有：《中國文化新論》（400萬字，13卷）的策劃出版，可說是五四運動以來，首部最大規模的中國文化史論述工程，也是百年來華人社會最大氣魄的文化史集體撰述（作者共96人）。北京三聯書店完整保留原樣，以繁體字在大陸印行。《台灣研究叢書》，開拓了台灣文化研究的先河。《聯經經典》與《全球視野》等叢書，為讀者開啟了通往世界之窗。《明清檔案》、《明清未刊稿彙編》、《全唐詩稿本》、《清代起居注冊》等，均為規模浩大的古籍出版。聯經的效益不少是來自重版書，每年的再版書是新書的一倍以上，很多暢銷書，後來都成了常銷書。聯經不僅做出版，同時也做發行，其發行公司，含蓋上遊、中遊和下遊不同的客戶，代理上百家出版社和雜誌社的發行業務。除此，還舉辦書展，開辦門市，開拓海外業務。
看完錄相片，由雙方直接交流。有人問起印數情況。方總說，初版書的起印數，一般在1000冊，但有的書10年才能賣完，暢銷書就不同了。高行健的兩本書，開始都不暢銷。《靈山》出版10年間，才銷出一千多冊。《一個人的聖經》銷路同樣不隹。獲諾獎後命運大變，一時洛陽紙貴，各地書店紛紛補貨上架。他說起一個暢銷書的作者，是位慈善家，當過暨南大學校長。他的書銷售超過150萬冊。為此還辦了一個酒會慶賀。2005年2月，聯經投資設立專售大陸簡體字圖書專賣店“上海書店”，同年也在上海投資成立“三輝文化谘詢公司”，迄今已和大陸出版社合作出版各類圖書250餘種。2008年9月，又和農學社公司合資創立“聯合發行公司”，成為台灣最大的圖書、雜誌發行公司。
離開編輯部，我們到二樓的上海書店和底層的門市參觀。上海書店擁有3萬餘種書目，6萬多冊圖書，以人文學術書為主。我仔細到書架上搜索，竟發現有多本河南文藝版的書籍。門市的書以聯經版為主，也銷售台灣其他出版社的書。我發現，書架上擺放著台灣多家出版社出版的魯迅《野草》的不同版本。為特意購買了一本聯經版的《野草》，作為永久的紀念。
2013年夏
兩岸人共同的文化鄉愁
一一訪台紀行之九
早上從嘉義市乘高鐵回到台北。因時間原因，未回賓館便直奔台北故宮。由世新大學文念萱先主陪同，先到會客室拜訪博物院領導。馮明珠副院長熱情迎接我們。
落座後，馮明珠女士說：“歡迎大家來到台灣，來到我們院內參觀。今天早晨，周功鑫院長本來要親自接見，因立法院臨時有事，她去處理立法院的公務了，特別囑咐我，代表她在這裏歡迎大家。非常高興大家來這裏參觀。”
萬伯翱團長：“大家衣衫都不整。因為是從旅遊點直接來的。衣服（指西裝）都在台北的賓館裏。”
馮明珠：“這樣更好，都很輕鬆。”
萬：“兩個故宮博物院都很有名氣。看到人氣很旺，絡繹不絕。”
馮：“海峽兩岸開放後，大陸的旅客非常多。他們來台灣，一定會到故宮博物院來。我們現在有一個很好的展覽宋代的緙絲展，差不多都是國寶級的文物，另外還有琺琅、彩磁，在3樓。8月份就會撤展。”
萬：“北京故宮老院長馬衡，他的孫子馬思猛是我的同班同學。他專門寫了一本書，記述他爺爺的愛國行為，獻給故宮博物院。我臨行前，他特別囑托，讓我把他寫的《金石夢·故宮情一一我心中的爺爺馬衡》一書，送給周院長。書名是王世襄題寫的。我很小的時候有幸見過馬衡。老先生穿一身長袍，戴個眼鏡，總是在用放大鏡看金石書畫什麼的。他孫子寫了不少書，不僅寫他爺爺，也寫他父親馬彥祥。”講完，鄭重地把書送給馮明珠。
接著，萬團長還把一幅韓美林簽名蓋章的水印畫，抽象的牛，送給馮院長。
她高興地看看畫說：“今年正好是牛年。感謝！感謝！今天，周院長也特別準備了一些出版品送給大家。每人都有。”
馮明珠把禮品送給每一個人。大家接過禮品，連連稱謝。
禮品是兩本書：一本是台北故宮2008年的年報，一本是《故宮文物》月刊2009年第4期。都是最新的。年報的扉頁貼著一個小卡片，上寫“國立故宮博物院院長 周功鑫敬贈。”周功鑫三字為手跡。一個小小的細節，可見周院長的儒雅。
然後大家合影。團員一一與馮明珠合影。馮院長介紹一位資深的解說員陪我們參觀。
國立故宮博物院於1925年成立於北京紫禁城，也就是“故宮”名稱的由來。1931年為避戰禍，故宮文物開始四處遷徒。1949年，由於國共內戰，國民政府將總數約60萬件左右的故宮精品文物運到台灣，並曾暫置於桃園楊梅、台中霧峰北溝等地。直至1965年，始遷至台北士林外雙溪現址。現有藏品己達65萬件之多，約為北京故宮（180萬件）的三分之一稍強。其中不少藏品是孤品，北京故宮沒有，可檔案資料在北京故宮。2009年3月，兩岸故宮實現了分離60年之後的互訪，並建立夥伴關係。北京故宮有關檔案資料的複印件贈送台北故宮，許多文物之謎首次得以解開。兩岸故宮的互補性很強，雖都稱故宮，但內容卻無一相同。北京故宮是世界文化遺產，其龐大建築群和園林景觀，為明清時代中國文明無價的曆史見證。台北故宮因其展品豐富，堪稱全球首屈一指的華夏文物博物院。
服務台有不同語種的導覽圖，供遊客免費取用。遊人頗多。不少展室人滿為患。每人佩帶一幅耳機，隻聽到本團隊講解員的聲音。這祥可以保證不同團隊互不影響。
展室共有三層，以常設展與特展的形式規劃展出。團隊隻能跟隨講解員安排的路線參觀。散客的自由度要大一些，可根據本人參觀時間的長短和興趣，自行安排路線。若依展品分類可以有多種參觀路線，遊客可以獲得省時又方便的參觀品質。常設的參觀路線有：一、書畫參觀路線：展覽位於2樓西側7個展室，分為書法與繪畫常設展，其主題各為 “筆有千秋業”及“造形與美感”，內容每3個月更換一次；另定期舉辦書畫特展。二、圖書文獻參觀路線：圖書文獻展覽位於1樓東、西兩側，定期舉辦圖書文獻特展。三、器物參觀路線 （分為三類）：A、曆史長河常設展：位於東側3樓至2樓，從“新石器時代”展覽開始，沿著曆代展覽的順序參觀，從文物解讀長達8千年的文化發展。B、以宗教、家具、皇室典藏、珠玉珍寶為主題的常設展覽。C、專題特展：定期於3樓西側舉辦器物特展。另外，在1樓東側定期舉辦書畫、器物、圖書文獻三處聯展，或近現代書畫特展，給遊客提供不同的藝術體驗。
由於人多擁擠，文物無法細看。印象中，人氣最旺的是三件寶：毛公鼎、翠玉白菜和肉形石。人們戲稱：一塊肉、一顆白菜、一口鍋。三件寶中，最珍貴的當是毛公鼎，年代最為久遠，是西周晚期周宣王叔父毛公所鑄。翠玉白菜與肉形石都是清代文物。翠玉白菜工藝高超，惟妙惟肖，幾可亂真。它是由翠玉所琢碾而成，潔白的菜身與翠綠的葉子，都讓人感覺熟悉而親近。菜葉上停留的兩隻昆蟲，是寓意多子多孫的螽斯和蝗蟲，如不細看，極易被忽略。此件作品原置於紫禁城的永和宮。永和宮為光緒皇帝妃子瑾妃的寢宮，因此有人推測此器為瑾妃的嫁妝象征其清白，並企求多子多孫。肉形石同樣富於生活氣息。乍看之下，極似一塊令人垂涎三尺、肥瘦相間的東坡肉。還有一個清代微雕“橄欖核舟”（高1.6公分，長3.4公分）令人難忘。為清代雍正時期廣東人陳祖章所雕。他依照橄欖核天然的外形，將一個果核雕琢成一艘小船，船上乘載8人，且每一人物的動態、表情各不相同。最奇特的是，船底刻蘇軾《後赤壁賦》全文，300餘字，細密井然，堪稱鬼斧神工。
在2樓玉器廳，看到餘光中先生吟誦過的“白玉苦瓜”，異常親切。“似醒似睡，緩緩的柔光裏/似悠悠醒自千年的大寐/一隻瓜從從容容在成熟/一隻苦瓜，不再是澀苦”“不幸呢還是大幸這嬰孩/鍾整個大陸的愛在一隻苦瓜/皮靴踩過，馬蹄踩過/重噸戰車的履帶踩過/一絲傷痕也不曾留下/隻留下隔玻璃這奇跡難信/猶帶著後土依依的祝福”詩人賦予一隻工藝品以靈性，能夠穿越時空依舊鮮活的生命體。“白玉苦瓜”一經詩人詠歎，便成為兩岸人共同緬懷的同根文化的象征。
此行還有一個重要收獲，正好趕上“宋代緙絲花鳥展”，展覽日期為2009年4一6月。緙絲是一項曆史悠久、織法特殊的絲織工藝，出現年代不晚於唐朝，又稱為“刻絲”、“克絲”等。與一般通經通緯的織造方式不同，它是以簡單的平紋木機，采用通經斷緯的方法織造。台北故宮收藏的緙絲作品多具特獨性，尤以宋代緙絲最具代表性，題材於以花鳥為主，不論構圖、設色、表現手法，均與宋代繪畫中的寫生小品有異曲同工之妙。過去緙絲鮮少展出，這次以宋代緙絲單獨作為展覽主題，呈現我國緙絲藝術卓越造詣，實在難得。
參觀用了兩個小時。大家在一樓銷售部購買紀念品，各有所得。紀念品十分豐富，有故宮出版的書籍、各種複製品和一些精致的紀念品。我買了文征明一把行草書法折扇複製品，售價400元新台幣。
陪同人員說，大陸民眾無論是參訪者，還是旅行者，台北故宮是必到之處。大多人限於時間短隻能走馬觀花；有些人則連續看一兩天，仍覺意猶未盡。多次來訪者不乏其人。因為這裏不僅有常態展覽，還有不少特展，每一次來都會有不同的內容和感受。2008年10月，台北故宮舉辦“晉唐書法特展”。大陸多家單位組團來台，其中真意，不言自明。
落成於1965年的台北故宮，建築曆史並不久遠，卻和北京故宮一樣聞名天下，在世界博物館界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一個特殊年代留給台島的一件無價的禮物。台北故宮魂牽兩岸。它是兩岸人共同的文化鄉愁。隨著兩岸間進一步開放，會有更多的大陸人來此圓夢。
2013年夏
在台灣逛書店
一一訪台紀行之十
我有一個愛好：去一個城市，隻要時間許可，必逛書店。在我的心目中，書店的多少和檔次，是城市文化氛圍和閱讀風尚的重要標誌。
去台參訪的難忘經曆之一是逛書店。書店讓我感受到台島濃厚的文化氣息，出版界同行與書店從業者的敬業和專業。書店是一個巨大的信息庫，隻要沉靜其中，就絕不會一無所獲。我在台灣購買了幾十本在大陸無法買到的圖書，以致於出關時行李超重，另交了費用。有些書可以彌補以往由於資料不足而留下的學術研究中的缺憾。當然，因為時間有限，不能逛更多的書店，我預先草擬的購書單，仍有部分未能買到，欣喜中仍留下遺憾。
很幸運，我們入住的福華大飯店，位於台北的市中心，與台北的地標建築101大廈隻有幾站路，而101大廈的一側，便是全台最負盛名的連鎖書店誠品書店的旗艦店信義店。而以24小時不打烊享譽四方的誠品敦南店，離飯店更近，隻有兩站路。
以書店作為地方文化標誌的並不多見，誠品開創了先河。其實，誠品的曆史並不長。1989年3月，台灣土生土長的實業家吳清友在台北仁愛路圓環創立了第一家誠品書店，定位為人文藝術小型專業書店。1991年擴大營業，增設二樓賣場。一個書區、藝文空間與畫廊的組合。此舉成為台灣書店經營的裏程碑。由於誠品書店獨特的定位與理念，讓愛書人眼睛為之一亮。媒體爭相報道，知名度一時大增。誠品最初走的是高雅精致之路，曲高未免和寡，經營多年一直處於虧損狀態。在吳清友的堅持下，隨著誠品分店的增加，書的品種的齊全，達到一定市場規模後，從1999年開始轉虧為盈，並對當時台灣連鎖書店龍頭金石堂構成威脅。誠品的發展策略打破了傳統書店的經營模式，先由品牌奠定成功基礎，再帶動商場、書店與零售的“複合式經營”，使書店不隻賣書，而是包羅書店、家具、畫廊、花店，瓷器、珠寶、餐廳的複合組織。誠品將書店定義為多元的、動態的文化事業，而非零售業。有人稱之為“文化百貨”。誠品在活動營銷上的創意，更是其他連鎖書店望塵莫及。除了以精致優雅的閱讀空間規劃、精心展現閱讀價值外，更長期舉辦各類演講，座談、表演與展覽等延伸閱讀活動。每年舉辦四百至五百場演講與展覽，內容遍及文學、戲劇、環保、舞蹈與美術，開創了書店與讀者各種對話的可能。書種的組合更是誠品的經營特色。“金石堂”首創台灣暢銷書排行榜，吸引愛書人的目光，但誠品堅持不做暢銷書，反而推薦一些有點冷門的好書。這就是誠品與傳統書店的差異，並為愛書者稱道之處。在誠品悉心規劃下，一些冷門書往往也大爆冷門，銷售奇佳。作家與讀者都期望的“好書不寂寞”，在誠品得到了真正體現。誠品最大創新是翻新了“書店”的經營概念，將書店提升為新文化的休閑場所。1999年3月，誠品敦南店將營業時間開放為全天候的24小時，創造了此項目的亞洲紀錄，開啟民眾閱讀新體驗，受到熱烈回應和好評。2006年“信義旗艦店”開張，僅書店麵積就有上萬平方米，存書30萬種，100萬冊，開張當天湧進7萬人。生意最好時，一天進書3萬冊，賣出1.5萬冊。2007年，誠品的整體營業額接近百億元新台幣。誠品有50多家連鎖店分布在台灣各地，成為全台灣最大的連鎖書店。誠品書店曾被《時代》雜誌亞洲版評選為“亞洲最佳書店”。設於高雄大遠百貨的誠品分店，也曾獲得“2004年亞洲最具影響力設計大獎”。誠品己被外界公認為台灣的一道文化風景和文化傳奇。
因為白天都有活動，逛書店隻能在夜晚。台北兩家著名的誠品店都去過，均有不少收獲。兩店各有千秋。敦南店環境更溫馨，信義店品種更豐富。散文詩是我購書的重點。《商禽詩全集》買了，但我依舊買一本《夢或者黎明》作紀念。蘇紹連的《驚心散文詩》、《隱形或者變形》、《散文詩自白書》三本書一網打盡，且都是初版書，大大出乎我的預料。第一本（1990）與最後一本（2007）出版間隔17年，竟能一起買到，這在內地書店幾無可能。這便是誠品。散文詩全擺放在詩專櫃。一些詩人的著作相對集中擺放，方便讀者選購。賣書人的敬業與專業莫過如此。散文詩無論大陸台灣，都屬於小眾讀者，在台灣更屬“冷門”。這或可視為誠品“冷門”不冷的一個見證。誠品的用心體現在一個個細節上。誠品力圖營造閱讀空間與閱讀心情，書櫃之間走道寬敞舒爽，其書櫃麵板保持15度傾斜，書架上的書伸手可及。誠品對一個個圖書專櫃的分類和擺放，顯示出書店從業人員對書的理解。讀者徜徉其中，充分體味到閱讀的快感與享受。
有幸在一年半之後又一次來到台灣。頭兩天均住在桃源，無緣逛書店。隨後的環島遊去過嘉義市的墊腳石書店、高雄六合的博客網書店和花蓮市的三家書店，都有所獲。晚上回到台北，入住康定路41號的華麗大酒店。放下行李，隨即便打的去了重慶南路的書店街。用了兩個小時把尚在營業的書店逛了一遍。兩個大店商務印書館和世界書局都已打烊。好在三民書局等店還依然燈火誘人。有備而來很有用。先把書單交給服務台的服務生，電腦查過，沒有書，立即走人。一條街下來，購書多本，且多為書店孤本。在建弘書局購得劉克襄的《小鼯鼠的看法》，在三民書局購得秀陶的《一杯熱茶的工夫》，均為孤本。後者放在三民店69櫃“現代詩”專櫃的最下排，如果不用電腦導購，僅用眼睛搜索，怕是十有八九會錯過。電腦顯示：秀陶編譯的《不死的章魚》已售完，正在加印中；而莫渝的《閱讀台灣散文詩》已成為絕版書。此書後來我在孔夫子舊書網僥幸購得一本。回到酒店，看看表，10點半。不死心，就問服務員去誠品敦南店如何走。回答：打的需半個小時，約350新台幣。太遠了，隻好放棄。躺在床上一本接一本欣賞新購的書，極為愜意，勞累頓時全消。
2013年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