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憶成魘(1 / 1)

她試著掩去胸前、脖頸的青紫,身上的每一塊傷痕,新傷舊印。很可笑,塞北的荒蠻之地沒有胭脂,她絲縷未著倒在地上,任黃沙衝洗汙穢的身子。這身子曾是金枝玉葉、脂凝玉肌,到底是從何時開始,它肮髒它任人蹂躪它不堪一擊。

一浪浪黃沙鋪成回憶,似風暴襲卷著她的千瘡百孔的心。

那是,

大曆七年,攝政王之女求聖旨賜嫁。這是一個多驕傲的女子,她的身份就是驕傲。二月春風,豆蔻初華,寒意未去,她為自己請一紙婚嫁。

攝政府蕭薔薇塞北世子季墨淩

女婚男嫁,結秦晉之好

大曆與塞北的戰亂止於季墨淩在大曆做質子。好於這場婚嫁,國與國千年不變的聯姻合錦。

政治的婚姻,誰能說它有多少感情可言,但世人皆知,攝政郡主與塞北質子恩愛如膠似漆,恭敬如賓。

“郡主,蕭夫來了。”碧丫聲音未落,一陣疾風,便隨著門口來人襲向屋裏。

“蕭薔薇!你說,你對婉蘭做了什麼?!”季墨淩掐著她的脖頸,恨不得就這樣掐死她。她傲慢無禮,對他也就罷了,可她怎麼能那樣對待婉蘭。

蕭薔薇蒼白著臉,被季墨淩狠狠一扯,跌倒在榻旁,屋裏的蠟光映射她倔強昂起的臉,“我能怎麼樣,連床榻都下不了,我能對她做什麼?”

她迎上他的目光,一抹嗤笑在嘴角若隱若現,“你來我這一趟,就是為了她麼?”

“婉蘭失貞,你要我怎麼信你?”季墨淩痛心壓抑道。那是他要守護的人,那是他視如珍寶的人,可如今她毀在了她手中。

“不是我。”不是她做的。即使恨她,她蕭薔薇也不會用這種卑鄙的手段。

“你出去吧。”

他不相信她,她也從未奢望。

“你……還好麼?”季墨淩才看清眼前,他的妻,憔悴清瘦的她,不施粉飾的她,這個女人不是從來都很傲豔麼

“很好。”

是很好,君上尹要殺君婉蘭,她求情,整整50紅杖,她的孩子沒了,他還沒有成型,就成了一灘血,染紅了她的裙擺。她時常發呆,如果他活了,該是個漂亮的孩子吧。

太醫說,她不會再有孩子。

她躺在床榻上,一個月十五天。

七天,她問,蕭夫呢?

“三軍待發,蕭夫北上赴戰。”

一個月,她問,他回來了麼?

“半月前已歸,婉蘭公主病重,蕭夫請命陪側。”

又八天,他回了。

她將他趕走。

……

“你來皇宮吧,孤給你一人的後宮。”君上尹對蕭薔薇說,他是愛她的,不介意她有過孩子、不介意她已為人婦。

他小心翼翼傾身覆上她的身子,窗外雨霖霖,火紅的薔薇滑過雨珠的漣漪,他在她耳邊嗬吟淺唱:“美婦兮、嬌嬌凰兮,東南枝掛桑,何時歸東宮?”

“薔薇,歸來吧,孤甚念你。”

很久以前,他不是孤,她不是郡主。他說,等我歸來。就那樣,他如一隻展翅高飛的雄鷹,從此尋向他的天下,一去不複返。

她在原地等,日複一日,江東的水未停歇過,青衣旅客一塵又一程,她心中的人也一直在。那天,她等到了來人,不是他。

“季墨淩他在哪裏,你不能殺他。”她的人,縱然他不愛她,也容不得他人傷他半分。蕭薔薇推開身上的炙熱,幹淨利落。

“哼!你果然愛上他了!”君上尹憤然拂袖,揚手,一隻紫玉慈雕碎在蕭薔薇麵前,蕭薔薇看著碎片擦著她的脖頸飛過,“蕭薔薇!”君上尹喑啞著聲音“就一年,你都等不過來麼?”他初登皇位,羽翼未滿,各方勢力,他要拉攏要鏟除,在最紛亂,他在各方暗殺中精疲力盡,她一紙求婚呈在他麵前,那一刻他還有選擇麼,除了賜婚拉攏權傾朝野的攝政王,他難道可以撕了求婚,召告天下,蕭薔薇是他的人?

蕭薔薇磨擦著頸處的血痕,說道“是。我等不過來,也等不起。”她飛身躍起,反手勒住君上尹,“你把他弄哪裏去了?”

“嗬,找不到吧,他敢帶著君婉蘭私奔,就沒想到她已經是孤的人了嗎?”君上尹言語淡淡苦澀,說道:“他死了。”

“孤派人在半路上,截殺了他們。你嫁給他,他非但沒有給你幸福,在你病於床榻前,他在哪裏?他在向孤請求,守護在君婉蘭身側。你為了他心愛的人失去了孩子,他可曾知道?你趕他走,他在當夜便帶著君婉蘭逃跑,你何苦?”

“薔薇,回來吧,我在這裏。”君上尹眼含溫柔道。

窗外的薔薇愈嬌愈豔,季墨淩說,這紅色的薔薇便如她,美豔獨立於世,帶著刺,令人可遠觀而不能褻瀆。

如今薔薇嬌羞,他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