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髒兮兮的後腦勺在不甚牢固的籬笆外向裏麵窺探著,這髒腦勺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洪女。她竭力隱藏身形查探了一遍,這才打開柴門走了進去。接著,又碎步跑到醬缸旁窩著。她擔心這邊有崔元浩派來的人,這次被抓回去的話,恐怕得有好一陣不能隨便出門了。
“這會兒該出來了啊……難道和畫壇的人待在一起?”
廚房門剛好在這時被打開,出來的正是洪女的母親金德心。每到這個時辰,母親總會雷打不動地把一碗清水放上醬缸。這已經成了她必不可少的日常。淩晨也會有一次,和晚上這次的不同之處在於祈禱時間更長。
“媽媽!”
金德心朝著聲音的方向看去,認出了是女兒。但她還是先把拿出來的碗放到醬缸上,合掌向天行了禮之後,這才對她說道:
“天啊,你這幅鬼樣是怎麼回事?嘔,這味道!”
“沒什麼事吧?”
“看你才像有大事呢。聽說你最近很忙?”
“咦,誰說的?”
“畫壇主這個月都親自來了兩回,說你這陣子有點忙,可能回不了家。他說著實抱歉,歎的氣又那麼深,搞得我都覺得對不起他了。”
洪女笑出了聲,體會到了字裏行間師父的苦惱。看來師父實在無法實話告訴她母親,她其實是偷偷入了仁王山的虎穴。
“你師父還送來了紙和別的一些畫具。讓我轉交給你父親。”
父親的畫具已經失去了賺錢的功能。盡管如此,母親和崔元浩還是不辭辛勞地為他準備。母親這麼做的理由倒是很明確。因為隻要家裏備著畫具,不管是失去神智還是爛醉如泥,父親總會回來。所以母親即便挨餓,也要拿織布和做針線活賺的辛苦錢去買畫具。但是洪女搞不懂師父崔元浩為什麼也要這麼做,沒準……也有可能是為了增加她負擔的債務。
“什麼嘛,到頭來師父他也還是會記到我的賬上啊。”
“你這孩子。就算如此,你師父他到現在還一直叫你父親‘洪畫工’呢。”
“跟你說了這都是我的債。冬至了,家裏準備好處容畫沒?”
“那當然!你父親像往常一樣畫好了。”
那隻是墨水和顏料胡亂混合而成的,並不能稱之為處容畫。然而金德心並不在意。因為無論是什麼,隻要有丈夫的筆觸,對她來說就是最好的作品。洪女望著醬缸上盛著水的碗,裏麵的水清澈無比。而到了淩晨,這碗水會被徹底凍住,然後金德心會把凍掉的水換成清水。母親一如既往地這麼做著。四周一片昏暗,但金德心還是察覺到了女兒不愉的神色。於是,她刻意提高嗓門開心地對洪女說道:
“你猜,我最近跟北鬥真君祈求的什麼?”
“我沒興趣。”
即便努力祈禱了又能怎麼樣,也並沒有神明會來幫你實現願望。如果那個北鬥真君神通廣大、無所不能的話,按母親那赤誠之心,父親早就該恢複正常了。
“我最近一直在祈求說,請上天賜予我女兒一個男人吧。”
洪女嗤笑出聲。自己的父親精神不正常,沒有哪家會願意接受瘋子的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