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沉穩的敲門聲傳來,不急躁,卻有力,一下子便拉回了她飄離的深思。
“是敬叔啊。”
淡淡的,情感並不濃烈,但正是這淡淡的語氣,急躁的人聽了也會不由自主地安靜下來。循聲望去,說出這話語的人已經彎起了嘴角,嘴角有笑意,恰到好處,多一分是諂媚,少一分是虛無,如沐春風。
“公子讓姑娘去一趟前堂。”也是淡淡的,但少了一分隨性,多了一分嚴肅。
她蹙了蹙眉,很快便應下了。“我知道了,敬叔慢走。”嘴角的笑意還在,但明顯斂了幾分。
不過三兩句話,她便已經開口送客了。
那位中年男子卻也不惱,似乎習以為常,點了點頭便離開了。他心裏知道,這已經是姑娘最大程度的尊敬了。雖然姑娘是他一手帶大的,但脾氣秉性卻是跟公子一模一樣,與人和善的表象下,是深深地疏離,與生自來的疏離。
他口中的“姑娘”在原地怔忡了片刻,但也隻是片刻,便恢複了方才的淡然,噙著笑掩上了門。
半刻鍾後,一道人影便推門而出,信步走向前堂,全然不著急,似乎根本沒把方才那位男子的話放在心上。
一身最簡單的素白長衫,不加半點修飾,但令人聯想到的絕對不是“寒酸”。
及膝的烏黑長發,被一隻同樣簡單的檀木簪子挽了起來,隨著前行的腳步在風中飄動。
途中若遇上家仆,定會在他們行完禮之後再將他們虛虛地扶起,被扶起的家仆看到她平易近人的笑意後,也不會露出一付受寵若驚的表情來,隻是低著頭退後一步,繼續手上的活計。
偌大的宅子中看起來人卻很少,僅有二十個家仆服侍兩個主子。
人是不可能少的。
這座宅子裏的人,絕對不會比任何一個皇家內院裏的人少。
待她不急不緩地走到前堂附近,便聽見裏麵一個比一個響亮的聲音了。
“君家小姐好大的架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位得寵的公主呢!”
“君家的口碑向來為世人稱道,如今老爺子去世,竟是連守時都做不到麼!”
“究竟是隱士,不屑與我們這些身上帶著酒肉臭的人為伍啊!”
一開始還隻是指桑罵槐,到後來便是各種諷刺挖苦了。
但所有的話語都被突然出現的一襲白色打斷。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臉上,事實上,她算不上什麼傾國傾城的美人,頂多稱得上“清秀”二字。前堂的鴉雀無聲,更多的是因為她本身這個人。
蓮步姍姍,所有的禮儀都拿捏準確,卻總是讓人誤以為,自己才是應該行禮的那一個,不為別的,隻為她的笑容。
依舊如沐春風,但或許是因為她微揚的下頷,竟不知不覺中有了威懾的意味,然而再定睛一看,還是那樣從容的微笑,似乎是自己眼花了似的。
所有人都乖乖地住了嘴,連看她也隻敢偷偷地看一眼,不敢光明正大地看,自覺地低下頭去。
她不動聲色地掃視一周,很好,這便是她想要的效果。
萬生皆惶恐,獨有她從容。
當然,這“萬生”顯然不包括主位上的那個男子。
她移步上前,看都不看其他人一眼,似乎全世界隻有他一人。
走到隻距他三步的地方才停了下來,微微欠身,道一聲:“公子。”
沒有別的,隻有這兩個字,不是什麼“公子吉祥”“公子萬安”,而隻是一聲“公子”,似乎隻是在告訴他:“公子,我來了。”
語氣可以作假,但眼神是騙不了人的,那一雙並不大、卻秀長的眼睛中,盛滿了尊敬。
那位男子之前,掛著和她分明無二的疏離的笑容,卻在她進門之後,眼神中有了笑意,他放下茶盞,聲音經過茶水的滋潤顯得更加柔和:“采綠。”
同樣沒有別的,隻有這兩個字,大概是在說:“采綠,你來了。”